驼婶（文：孙恂）

驼婶
驼婶,是巧嘴媳妇们叫开的,因为她身高，大手大脚,长脸,嘴大眼大,做事不慌不忙,一天也说不上几句话。驼婶除了地里活儿全靠她,针线活儿也是媳妇们交口称赞的。
驼婶命不好,丈夫好吃懒做外加赌和抽,淘气孩子给他起外号叫光叔___吃光,抽光,输光。他常拿家里的东西换钱,等于家里养个贼,处处加锁,他又偷钥匙,驼婶只好把钥匙挂在裤腰带上。天天像打游击战。

驼婶生了三个儿子,大祥,二祥和小祥,都跟娘一头儿,一致跟爹对着干,驼婶总算有点盼头。可是那年光叔送支前粮回来的路上把驴卖了,村里开大会批斗他,大祥一气之下,带着两个弟弟跑到焦夼投奔了八路军。驼婶不吃不喝躺了两天,流了两天泪。

驼婶成了军属,地里活儿有民兵代耕,家里活儿有青妇队帮助。驼婶还是手脚不闲。她明显的老了,背也驼了,大眼睛也失了神。光叔可是越来越精神,没有儿子和他对着干,胆子越发大了,批斗归批斗,他照赌不误,一天当了裤子,穿着裤衩回家,第二天,穿着驼婶的裤子跑到五里外的羊亭去赌。

驼婶是支前模范,做军鞋,一天纳三双大鞋底子;家里的伤员不断。这些光荣 都让光叔给抵消了,大小批斗会少不了他,所以驼婶难有个笑模样。驼婶是寂寞的,她一直想要个闺女,有一年还跟我妈商量要我当闺女,吓得我大哭,把她推出去把门插上,以后再不理她。驼婶五十多岁时收留了一个外乡要饭的小丫头当闺女,女孩八九岁,瘦得皮包骨,倒是大眼大手有几分随缘,驼婶给她取名翠儿。翠儿吃上饱饭,几年就出落成个水灵灵的大姑娘,驼婶心里又多了一层盼望,哪个儿子能回来跟翠儿成亲该多好。

日本****投降的前一年,光叔被抓走了,逼他说出他儿子的部队在哪里,光叔气哼哼的说,他们都不认我这个爹,还告诉我部队在哪个地场!他 被打得皮开肉绽,还打折了一条腿,疼不过,他也曾想随便说个地场,可是他知道****扫荡的惨景,就横下一条心不说,就是呼爹喊娘的叫唤。光叔被抬回村里,大伙都来看望,这家一瓢粘米,那家一把(12个)鸡蛋,想说的话都在里头了。经过这场劫难,光叔的心性变了不少,鸦片不抽了,赌的时候也少了,瘸着腿还能帮着驼婶轧草喂喂驴。

翠儿在青妇队没日没夜的忙支前,忙拥军,忙扫盲,难得晚上躺在炕上跟娘说悄悄话儿,说着说着就说到了哥哥身上,她们都盼着快点儿打完仗,亲人好回家。

抗战胜利后,大祥写信来说,部队要往南开,过黄河,还要过长江,解放全中国。驼婶不知道中国有多大,她连自己的村子都没走遍;她也不知道黄河长江,她就熟悉洗衣服的羊亭河。日子有翠儿陪着过得倒也舒心。

全国解放后,大祥和小祥复员到地方政府部门工作,二祥的部队参加贵州缴匪,驼婶的心还是悬着。后来二祥的指导员来家看驼婶,送来一笔钱,说二祥在战斗中失踪了,战友们在 大山里转移阵地时发现少了二祥,找了三天也没找到。驼婶直着眼问,二祥死啦?战友说,也许活着。驼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就捎信让大祥去找。大祥答应着,心里明白,凶多吉少。

部队把小祥调到羊亭镇,离家5里地,照顾家方便。驼婶跟翠儿商量给她和小祥成亲,翠儿低着头说,等二祥。驼婶蒙了,他们私下里通信订了?二祥啥时候回呀?翠儿说,我等。驼婶心里不知是欢喜还是难过......

小祥和羊亭的一个小学老师结婚当了上门女婿;大祥在武汉部队当师长,媳妇是位小有名气的医生,模样配不上大祥,可是结婚来家时,婆媳俩亲如母女,以后也时常往家捎东西,把村里的婶子大娘们眼谗死了。

光叔死了,小翠陪着娘。驼婶七十岁上害了场大病,都说不害病的人，一病就要命,驼婶也差点儿没熬过来。乡亲们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驼婶说,俺得陪着翠儿,俺得等二祥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