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劳作之外－采笋与栗子(1)

前文说过多次大山了，大山给我们提供着木柴，提供着新鲜的空气，是野生小生命的天堂，大山也让我们采摘着各种野果。春季，有着细竹笋可以采；夏日有着“梦子”（一种野生的宛如指甲盖般大小的，形如草莓的小野果）可以吃，也可以去挖一种植物的根，直接嚼着吃，有着许多甜甜的汁水；秋天，则是采摘野毛栗（形同板栗，但也只有指甲盖大）、山橛菜的时机。

 

看过“卧虎藏龙”这部电影的朋友都知道，那漫山遍野的青翠竹林真是壮观，想来周润发在竹枝头上飘逸的身姿要迷倒一片痴情女子吧。家乡的竹林并不成大片，而是东一簇西一簇，随处可见。

家乡竹分为两大类，一种是可以长的粗且高的，村人称之为“家竹”，家家都会有上一小片，是竹器具的用料，竹笋是不给拔的；另一种是偏细的有扫帚柄粗细的“水竹”，在乡下用处并不太多，我们就采水竹的笋了。

待水竹笋长至约膝盖高时，挎上个篮子，邀上三五好友，就可以直奔上山采笋了。

偏老的笋当然不能采，看笋衣就知道了，比较硬且是褐色的，笋就老了，也许只有熊猫的大牙才能咬得了那粗粗的纤维吧！家乡是没有熊猫的，先长成的笋就能逃脱入菜之命了。你得抓着笋根部，使劲儿朝上一拔，要是抓着中间或上部，那就太浪费啦！

剥掉笋衣，母亲用水全都煮熟，晒成笋干。待到蔬菜有些青黄不接之时，用水泡发，掺上豆腐干，就是一道主菜了。

我后来去过上海城里弟弟家多次了，每次去，一年四季的蔬菜都能见得着。弟弟说“在城里，你只要有钱，什么都能吃得到。这有大棚种植的，也有从很远的地方甚至是国外运过来的，还有什么生态蔬菜，都能反季生成。”　可我总觉着那味儿不地道，总觉着这菜还是该三月长就三月长的好。呵呵。

 

夏末秋初是上山摘毛栗的时候，这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儿。大人是不屑上山采摘的，只是栗子煮熟了的时候，却不客气地一颗接一颗地往嘴里丢着。

秋风送爽之时，除了松树还穿着一身绿衣外，满山的绿叶悄然褪成了黄褐色。

低矮的灌木丛中，栗果挂在细长的枝上，一长串儿象风铃般随风摇曳，有些已经裂开了嘴，小栗子滚落下来。这栗果可不能拿手直接去摘，它浑身长满了刺，象一个个小小的小刺猬。你需用剪刀把它从枝上剪下来，装进竹篮里。回家后堆在一起，穿着厚底鞋踩结实了，过上一段时间，用鞋底轻轻一搓，一个个的小栗子就乖乖地跑出“小刺猬”的家了。

上山摘小毛栗，要特别注意保护自已。

一是不要碰到“痒辣子”，就是那种浑身毛刺刺的难看的小毛毛虫，别看它个头小，毛刺毒性可不小。身上哪里碰到它，哪里就会痒痛难当。口口相传的一个办法是：再小心捉到一条毛毛虫，把它捣烂，汁水敷在痒痛处，据说是痒痛立消。我可从没用过这方法，这毛毛虫长的难看，捣烂成泥就更要让我浑身起鸡皮疙瘩了。二是防止碰到马蜂窝，这种小生灵对自已的家园有着天生强烈的热爱，要是不小心被它们蛰上几口，不去掉半条命也得褪掉几层皮了。还有就是防止蛇，蛇是无处不在的，只是它不会主动攻击你，你在远处发出的唏唏唆唆的声音，早让它退避三舍了。可是会有万一的情况呢，所以麻痹不得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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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悲悼小生灵们

（题记：上一篇有说到小动物，忽然很有些心痛。所以就在这儿，就在今天，特别为它们写点文字，也算是“悼念”这些曾经来过世上的小精灵们吧！）

这里不说家畜了。小时候，任何一条小溪小沟里，小鱼小虾小螃蟹小蝌蚪儿，只要有水的地方，随处可见；在山上打柴，摘毛栗，冷不叮的窜出一只野兔来，也是家常便饭；那个能放臭屁保护自已的黄鼠狼、小野獾，田间地头，也常能见着它们的身影；山上有豺，它是狼的近亲，个头小一点儿。

 

我清楚地记得一件事儿，差不多在我大约八九岁的时候发生的。父亲让我将家里养的大白鹅赶到山脚下的空田里吃草。养过鹅的人应该都知道，鹅的食量很大，整天都在吃，也是整天都在拉，弄得鹅圈里一片浪藉。母亲说：“鹅是直肠子，这边进，那边出，所以吃得多”。

天空忽然乌云密布，大雨瓢泼似的倾泄而下。我顾不上鹅啦，连蹦带跳地“逃”进了家门。父亲和我站在大门口，透过重重雨帘，仍可以清楚地看到远方大白鹅腆着笨拙的身躯，寻着少雨的地方。忽然，旋风似地两条黑影从山上奔了下来，直扑向白鹅，鹅群炸了窝儿，“昂．．．昂．．．”地狂叫着东奔西跑。父亲黑着脸，抓起一根长竹杆，也扑进了雨里。

虽然最终父亲将鹅“抢”了回来，瞬间功夫两只鹅丧生在了豺嘴下。

山上豺还是比较多，听老人们说，食物少的时候，豺群敢合围咬死出生不太久的小牛犊呢！只是这么多年，从未听说它们攻击过人。

 

这些年，所有这些小生灵们都被贴上了价格的标签。

野兔常出现的路口，经验丰富的人安装了捕兔弓。运气好的话，一天可以抓上好几只。二、三十元一只的标签，让野兔无处可逃。

黄鼠狼肉是无人吃的，“太骚味”，然而它的皮毛深受人们的宠爱！蛇呢，人们则青睐它的胆，可以明目，它的肉，鲜美无比。它们被标上价格后，换来的是田鼠的横行！

“呱呱”叫的青蛙，再也“呱”不起来了。夜间，期望致富的人带动着瘘子，拿着手电，不装满背瘘是不肯回家的。在夜间，被手电光圈罩住的青蛙，一动不动，任人捉杀。

村民们自已是无福“消受”这些辛苦得来的“野味”，村里总有小商贩们来收购。“收获”好的时候，一天也许能得个一、二百元，引得更多的人加入了“搜捕大军”。

许许多多的小生灵们，就此消失在了田间地头，消失在了大山草从。

 

现在我的女儿从未见过猫头鹰、刺猬、穿山甲、野兔，而这些在我小时候，都曾经面对面的亲密接触过！女儿却只知道蚊不叮、耗子药，因为田鼠猖獗，蚊虫肆虐！一季水稻，往往要喷洒二到三次农药，才能压住害虫；几垄棉花，若不勤洒除虫剂，也许收获不了半床棉絮！　这就是我们――这些渴望致富的人们亲手种下的苦果！

人们啊，请停下你们捕捉小生灵们的罪恶的双手吧！请知道：它们也是生命，它们是我们最亲密的朋友！只为一顿口腹或是一次牙祭，就让小生命消失了，是一种莫大的罪孽啊！大自然不是用一次非典来警告了吗？警醒啊，芸芸众生！

亲爱的小生灵们，我为你们叹一口长气，痛哭上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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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劳作之外--卖梨(2)

我家屋前屋后栽了不少果树，是父亲给馋嘴的儿女们准备的，杏、桃、葡萄、枣，各有几棵，最多的是梨树，这梨形似砀山梨，只是略小点，挺厚的青皮不光滑，汁水却是一样多。

初夏时节，小小的果子挂满了枝头，掩映在浓绿的枝叶中，不时探出个头来，很是让人喜爱。最怕的是狂风骤雨，一句古诗说“花落知多少”，经过风吹雨打，得改成“果落知多少”了。常常一夜的揉躏，未熟的小青果撒满了一地。

 

待梨越长越大，快近成熟时，枝头早已被压得很低很低，父亲不得不动用许多的竹杆、树杈，顶住承受不住重压的树枝，走在梨树下，宛如走进了迷宫。

比较讨厌的是那种细腰体长的大黄蜂，它在哪个梨上停留驻足，那个梨必定腐烂。父亲是不敢给快熟的梨喷洒农药来驱蜂。走长路的人经过梨树下，伸手摘上两个解解渴；村里调皮捣蛋的娃娃攀上树干摘上几个，或用竹杆捅下几个，是常有的事。

 

夏日炎炎时，拳头大的熟梨儿缀满了枝头，左邻右舍、亲朋好友各家送上几斤，其余的就可以卖了换点钱。这里交通不方便，离城里远，离乡里的小集镇也远，只能自个儿担着，挨村挨户去卖。父亲身体好的时候，一向都是父亲去卖。

这一年暑假的时候，父亲才动好手术，不能动弹，我和弟弟只好答应去卖梨。

前一天，母亲和我用梨兜将梨一个一个顶下来，装满了整整四竹篮。（在这里说明一下什么是梨兜吧。我家不是专业植果树，从不修剪树苗，所以梨树长得比较高，多数梨站树下是摘不着的；爬树也只能摘一部分，枝桠尽头的没法摘。为了不让梨掉地上摔坏，也不折断树枝，我们就用一种特制的梨兜来摘梨。在长竹杆顶端，绑上一个比梨略大的倒椎形小容器，看中哪个，将小容器对准它，一顶，就落进去了，取下来时，不会有丝毫的外皮损伤呢。）

 

第二日一早，我和弟弟就挑着篮子出发了。我与弟弟一商量，隔壁村认识的人多，且也有少许果树，去远一点的村吧。到了一个离家大约有六里地的叫“白钟村”村口，我和弟弟歇息了一下。

“弟，呆会儿你喊哦。”我是第一次卖东西，让我大声喊“卖梨”，还真喊不出口来。

“我不喊，你喊。”弟弟脸皮也很薄。

“你是男的，嗓门也比我大。”我搬出一点理由。

弟弟垂着头，蚊子一样地哼着道，“我喊不出口，这村里有我同学呢！”

“同学怕啥？再说卖梨这钱还不全给你上学用了，不然，这大热的天，受这罪干嘛？”我有些生气，这弟弟也太不懂事了。

挑着担子，进了村，我踢踢弟弟，“你喊呀。”他红着个脸，仍没喊出声来。我们闷着头向前一步步挪着，嗓子就象被堵住了一样，心也慌慌乱乱的。

“哎，你们这梨是卖的吗？”一个抱着小孩的老人问道。

“是呢，卖梨的。你买点吗？”我赶紧回答道。

“呵呵，有你们这么卖梨的呀？一声不吭向前跑，要喊出来。我来看看梨好不好，好就买点给我孙子吃。”老人大着嗓门笑出了一长串声儿，臂上的小孙子早就扭着身子要下地来，“奶奶，我要吃梨。”

经老人这么一嚷，一会儿就围上来一些人。我这才发现，原来我们闷着头已走到村中央了。我趁机喊上了一嗓子：“卖梨嘞，三毛钱一斤。”

 

真感谢这位奶奶，在这里我差不多卖掉了一篮梨，这村子挺大的。不过肯定也有几个梨是被拿走了而没给钱，我和弟弟是手忙脚乱，梨篮又伸进去好多只手，我是顾得了东顾不了西的。好在是自家树上摘的，也没成本，我懊恼的责怪了自已几句，也就搁开手了。将梨匀放了篮子后，我和弟弟又担着往下一个村庄走去。

“卖梨嘞，三毛钱一斤。”我边走边大声喊了起来，首战的开场非常好，我既信心大增，也让拘紧感一下子消失了。原来，喊号子并不是难事，只是心理在作怪呢。“卖梨嘞，三毛一斤。”弟弟也随我吼了起来。

待太阳懒洋洋的斜斜着要下海时，终于半卖半送地让最后几个梨消失了。回到家，腿象灌了铅似的，提不起来，算了一下，我们一天跑了七八个村子，一共是三十四元六角，（这个数字我一直记得很牢）。

 

这个夏天，我们的声音穿过了田野，穿过了村落；汗水随着梨的减少而滑落，撒落在田阡上，撒落在村巷里。待枝头已无梨可寻时，也差不多得了四百多元呢！

 

在后来，我卖过梨，卖过西瓜和杏子，还卖过小猪猡，一双脚踏启遍了周围的四乡八村。甚至有些村里的人都认识了我，一见着我挑着担或是推着车，就热情地说：“姑娘又来卖什么啦？”我遇见各种各样的事儿，碰见了不同类型的人，慢慢地也就能应付自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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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劳作之外―织毛衣与做鞋（3）

冬日，尤其是过年前后，要做的农活不多。天气好，给农田积积肥，放放牛什么的；天气不好，就缩在家里，男人们打牌打麻将，来点小输小蠃。作长辈的，为长大的男孩子开始谋划，看中了谁家的姑娘，趁农闲季节，请了媒婆去说合。

我除了洗好全家人的衣服，帮母亲做做一日三餐外，多数时间就在家里做鞋、织毛衣了。

 

家里人的毛衣、手套，从来没有买过，全是我织的。快的时候，五天左右我就能织出一件毛衣来。因为是自已织，针数按家人体型定好，所以都非常合身，比买的好多了。

我还会织出很多式样呢，有些是向小姐妹学来的，有些是自已琢磨出来的，弟弟给了我一本“毛衣编织大全”，我虽认不得多少字，图形能看懂，仿照书里的式样，家里每人我都织了好几件，有厚有薄。小姐妹们都很喜欢我编织的式样，常让我教给她们。

织毛衣的针我都有好几套，长的短的，竹制的钢丝的，都有。

 

勾衣针我就不太会用，简单式样的围巾能勾出来，那种镂空且花式繁复的披肩和围巾就无能为力了。

 

做鞋比织毛衣要麻烦多了。乡下人除了橡胶雨靴要到商店买，其它的一般都是自已动手做。我会做鞋是跟妈妈学的，“青出于蓝胜于蓝”，我做的鞋比妈妈的要好看些，也更结实些。不过，这些年，我也不做鞋了，一是嫌麻烦，费时费力，二是买的鞋更耐穿，也漂亮，而且现在也不算贵。

现在请让我将做鞋的过程记录下来吧，不感兴趣的朋友就跳过去不要看啦，呵呵。

 

先得做鞋底。将家里不用的破布洗净晾干，平铺在门板上（因门板比较大），涂上一层薄薄的米糊（米放在锅里煮烂后，粘性也挺强），覆盖一层废报纸什么的（弟弟写完的练习本也被我用光啦），再涂上一层米糊，放一层废布（废布不拘大小，拼凑即可）。这样反复五六次，就可以放在太阳底下晒干啦，我们称之为“布壳”。

布壳晒干了，剪成脚的大小，几层叠在一起，用麻线密密麻麻地缝在一起，鞋底就成功了。别看我写的很简单，真要做出一双好鞋底，不下功夫，没有好多天是做不成的。鞋底厚实，用尖锥先穿洞再用麻线缝好，谁的手上没被尖锥和细针扎过百十次呢！

小学生写作文，常有这么一句，“在昏黄的灯下，母亲纳着鞋底。”弟弟背古诗说是“慈母手中线，游子手上衣。”我想要是改成“游子脚下鞋”，更符合此情此景吧。

 

鞋帮则要先剪出鞋样，随各人的脚步的大小、肥瘦和脚弓的高低而不同，鞋样关系到脚穿着鞋舒不舒服，合不合脚，所以家家都会有许多鞋样儿。

鞋帮多用黑色的灯芯绒布来做表层，里面衬上一层布壳，就硬而暖和了。脚弓处两边要在鞋帮上开口子，以便装上松紧带，穿鞋的时候就很方便的套上了。

将鞋帮和鞋底缝在一起，用鞋楦子塞紧整个鞋，过上两天，拿下鞋楦，一双鞋就告成啦！

［此帖子已被 天山雪莲 在 2011-3-9 16:10:30 编辑过］

三十二    提亲与出嫁（1）

 

这些年，年轻人都外出打工了，不少人将小孩子也带在身边，村村户户都是老弱病残为主，失去了生气，失去了喧闹，偶尔的争吵也消声匿迹了。只有年关之时，分散各地的人才能在家乡聚首。平时难得碰面的亲朋好友们也借机走动一下，联络一下感情。

 

我在写这一章节时，正是过年，今些天家里人来人往。这一年一度的欢聚，让每个人脸上都挤满了笑容，高谈阔论，咬耳轻言，觥筹交错，砌夜麻将，每个人都在最大限度地展现着自已的位置，放纵着自已的心情。

 

看了不少朋友们的博文，都在慨叹“年”过得无趣，过得无聊。可不是吗？这人一成年，根本就不知自已到底想要什么了！只有小孩儿，一串鞭炮就会让他欢天喜地的玩乐上半天！

记得小时，每年正月，都有村里自造自演的舞龙队走村串户，家家户户都会“接龙”。当龙队来到自家门口，鞭炮声大作，那些年轻有劲的小伙子将“龙”舞得花团锦簇，当龙头对着正门点上三下时，又是鞭炮大作，父亲将早已准备好的一点钱和糕点送给领队时，皆大欢喜。我们这些小屁娃会一直跟在那“舞龙队”后面，走完整个村庄，那份热闹真是久违了！

 

那一年，家里又来了一位提亲人，父亲甚是殷勤地接待着。我随着母亲在灶台上忙活着。

我心里非常的不高兴。这个提亲人我再熟悉不过了，就是本村的人，我能不知根知底吗？男人名叫旺富，小学没毕业，一锤砸不出一个屁的人，虽不是结巴，讲话比结巴也好不了多少。整天跟在他驼背老头子后面，没有学过手艺，没有任何特别一点的地方。我们小姐妹在背后议论村里小伙子时，很少说到他，即使说到，也都只是嘴一撇而已。

 

去年，叔叔女儿小英嫁过去的那个村里，大概是听到小英说到过我，来了一个提亲人。除了身高差不多外，哪一点比他差？人家是个手艺人：木匠。在乡村，有个手艺总是不吃亏的，农忙可以在家忙农活，农闲时走村串乡地去揽些活儿，吃香喝辣，还有额外的手艺收入，比死守着几亩田地不知强多少呢！父亲也看得中，只是嫌太远，不了了之。我见过那小伙子，至少比旺富顺眼多了。

 

再说旺富家境，其实一点不“旺”也不“富”，比我家略好一点罢了。他有一个哥哥，是个砖匠，一直在外面打工，听说钱挣得很多，只是兄弟俩已分开过日子的，各管各，沾不着光；还有三个妹妹，都找好婆家了，没嫁出去。我要是跟了他，妹妹出嫁要嫁妆，房子还得要重建，他又没有多少本事，这日子有的苦呢！更何况，我看不起他父母，在我父亲做生意失败时，在父亲落难时，他们不也曾落井下石过吗？他们现在竟然有脸来提亲，我一听就生气。

 

父亲送走了提亲人，笑着跟人家说：“我没有多少意见，就看丫头自已了。”

待晚饭时，父亲问我，我一口回绝，哭着对母亲说：“我就是一辈子不嫁，也不到他家！”

 

父亲叹一口气，说了一大通，“咱家现在就这样子，你哥与弟也顾不到家，我身体又不好。我总想着让你找一个近家的婆家，可以照顾到一点我们，将来我们走了，这个家和屋后的林产也不至于给别人占去。这旺富没什么手艺和大本事，可是他老实肯做，守家，我们农村人能求到什么样的人呢？你自已不是一个泼辣的人，如果找一个调皮的野一点的小伙子，你也不能镇得住。我和你妈还是想让你多考虑考虑，当然，最终由你自已做主。”

我想都没想，仍是一口回绝了。

 

窗外，月光如水，透过布帘，星星点点的月光，随着微风叩着窗帘，在床前跳跃。

我失眠了。我知道父母的想法，可是谁知道我的想法呢？怀春的少女，哪个不期盼如意的郎君？“不，我不嫁。”我咬着细牙，自已给自已打着气！

［此帖子已被 天山雪莲 在 2011-3-9 16:11:10 编辑过］

三十三    提亲与出嫁（2）

年关一过，立即就是一堆农活了。时节是不等人的，一事接着一事，能让你喘气儿，但却不能让你松劲儿。

这一年的全部农活，我省力了不少。恐怕朋友们都没有想到，家里多了一个帮手，而且这个帮手就是旺富！

 

虽然透过媒人，旺富家已知道我回绝了。但似乎是不死心，经常来帮我家干活。旺富身材不高，智商不高，但力气却是不小。

我不答理他，爱干不干，主动权在我手上，我乐得清闲一点，反正他有着一身蛮牛似的力气。我心情好的时候，偶尔会与他说几句话，调侃他几句；心情不好，看见他来，气更不打一处来，“滚，给我滚远点。”“谁要你来干活？你别做梦我会跟你过日子。”再恶毒的话，我气急了照样撒在他头上。

这旺富也不知是脑子真缺根弦，还是装糊涂。你笑，他跟着你笑；你气着骂他，他还是一个笑来回应，简直就是一个泥捏的人。晚上吃晚饭，他多数回自已家去，偶尔在我家吃，父亲说啥，他一率是点头，“嗯…嗯…”的好象奉着金科玉律。

这一年，因这样那样的事，自然接触就多了许多。旺富确实也有那么点优点，他不抽烟，乡下男人成年了，不抽烟的很少，可以说是国宝大熊猫级了；旺富也从不赌，而好这一口的男人不在少数，个别的甚至荡了产倾了家；旺富不招女人待见，倒也让人省心；喝酒也很少，没见他酩酊大醉过。只是要一起过日子，这么一点优点能有多大用场呢？

 

又一个新年到来的时候，提亲人又来了，更想不到，这傻旺富也跟着来了。

我心里暗自好笑，只是冲着这一年他的相帮，我开出了我的“相亲条件”，好让他知难而退：“永久自行车，上海缝纫机，宝石花手表，17寸电视”以及一堆名目的家俱。

不想这旺富竟是笑着点着头。要知道，以当时的家庭经济状况，好一点的家庭也不一定能置办齐全这几大件呢！（现在有些回忆八十年婚庆的报道，必定提到三大件“手表、缝纫机、自行车”，想不到我也一样提了这些，只是时间是在九十年代初了，谁让家乡比较落后呢。）

结果就是，从开始提亲到第四年末，我真的出嫁了！嫁给了这个我不待见的旺富！

 

出嫁那一天，我狠狠地大哭了一场。哭我前二十几年的辛劳，哭我还不知晓的后半生！

母亲陪着我掉泪，我由着姐姐给我用细细的红毛线绳，绞着脸边的汗毛，由着要好的小姐妹帮我穿上大红的新娘衣，套上皮鞋，象木头人一样呆看着婆姨们叠着床上的许多条花花绿绿的棉被，往盆、桶里塞着枣子和花生，泪水似断了线的珠子，串串滑落。

 

姐姐在旁劝着我，“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哭嫁只是作作样子，你怎么哭成这样？看新衣都湿透了。”……妈妈姐姐呀，你们哪里知道我的心思？我能向谁人诉说啊！

黑夜降临，当哥哥背着我，跨过门口那一堆燃着的草火堆时，我泪眼朦胧地回望着住了二十多年的老屋，罢了罢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吧！这一生怎么过不是过，怎么活不是活呢！

［此帖子已被 天山雪莲 在 2011-3-9 16:11:50 编辑过］

期待下文！

 

 

 

［此帖子已被 天山雪莲 在 2011-3-9 16:52:20 编辑过］

三十四    短暂的打工生涯（1）

婚后的生活，虽不如意，却也是平静。农活虽没见少，但我的担子轻多了，老公毕竟是从小务农的，比我的哥哥弟弟在这方面要强多了。除了“双抢”及农忙时节，我下地的次数少了许多。

因离父母家近，除了新婚后的三天，规矩是不能回娘家，我几乎每天都可以回娘家，家里一样有我的房间，有我天天进出的身影。

老公是个很”憨”的人，没有心眼，与人交往总是吃亏居多。不能挣多少钱，对我倒是很呵护，言听计从，这让我舒心不少。我生气时，他总是腆着面皮，我说啥他就做啥，让我发不了脾气。

我一直怂勇老公从他父亲那里接过“管家权”，在乡村，这是独立自主的标志，他不敢直接开口向他父亲讲，但经过几年的“不曲不挠”地明里暗里的“争斗”，“管家权”还是让我们掌握了。

说实话，我对公公婆婆还是挺看不惯的，“势利、小气、滑头、没用”就是我的评语。婆婆这人嘴还特长，刚刚在家里发生的一点不愉快，等我到池塘边洗衣，就会有婆媳问过来“家里吵架啦？……”有些要好一点的小姐妹，还会告诉我刚才她讲了哪些我的坏话，真是越听越生气。

自已的牙齿有时还会咬着舌头呢，我们天天进出一个门口，小矛小盾的避免不了。

哥哥与父亲一直要求我不要跟上一辈人计较，要尊老，所以我也是一直克制着自已，尽量不与他们争吵。有了矛盾，我总是让老公去跟他们说。几年中，斗气也有过好几次，没有大暴发罢了。

不回忆这些了，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现在想想有时也会好笑，这些陈谷子烂芝麻，就让它被时间埋藏吧！

 

婚后的两年，老公都带着我在江苏常州打工，家里都交给了老人，只是农忙双抢时节，我们必须请假回家帮忙。

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我的心情顿时轻松许多，不再象家中有做不完的农活，每天的作息时间规律而且固定，上班时完成自已的任务，不用操别的心思。没了阳光的暴晒和冽风的吹拂，我的皮肤在逐渐变白，没那么粗糙了，一双手也慢慢不再似干枯的老树皮。这两年，可以说是我比较舒心的日子。

 

老公在一个铸铝厂铸造模型，我到他厂里看过好几回，很让我担心。几个锅炉，熊熊燃烧的煤碳将炉里的铝块熔化铝水，用一个长柄勺将铝水舀出来，倒进一个模子里，冷却后打开模子，就是零件了，下一道工序是将它放在车床上加工。整个车间就是一个大熔炉，进门就有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老公做的铸铝活，那铝水有上千度以上的高温，溅上一点也让人皮开肉绽啊！他穿着厂里发给的长靴，套着从头到脚连成一体的防高温服，用不着一个小时，就是不干活，也是挥汗如雨！

好在每天只做四个小时就算出满勤了，工厂是按铸铝件数结算工钱的，刚开始老公不熟悉，不知道窍门，累死累活地一个月也只能拿到二三百块钱。我又担心他的安全，想让他换个事做，他却不肯，三两个月下来，件数翻了一倍，工钱能有个四、五百了。

再后来，老公也对他的工作应付如常，每天四个小时结束后，还能出外帮人家卸货什么的，挣点零用钱。

家里的“经济权”被我“掌管”着，老公自己几乎没有什么开销。我们在外面挣几个钱真不容易呢，我都攒起来，家里要盖房子，将来要养小孩，哪一样不要钱呢？

［此帖子已被 196803 在 2011-3-10 9:39:43 编辑过］

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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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由 天山雪莲 发表于 2011-3-9 16:50:43 :

期待下文！ 

［此帖子已被 天山雪莲 在 2011-3-9 16:52:20 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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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雪莲!

辛苦您了! 有看到所有贴子被您编辑改成黑体字, 其实, 您只要告诉我一声, 我会改过来的呢!

所有的这些章节, 都是实实在在的生活, 没有半点虚构呢, 呵呵.

会尽快写完它! 在这个月月底的时候, 它就该全部结束了. 呵呵

［此帖子已被 天山雪莲 在 2011-3-10 13:51:20 编辑过］

三十五    短暂的打工生涯（2）

我在一家五金加工厂，开冲床。活很简单，将一块铁板放在冲床上，对准位置，按下开关，冲头将铁板冲成零件，将边角料和零件取下，分别装箱就成了。车间里噪音特别大，对面讲话都难听清，一天下来，头昏昏然，耳朵里就象藏了个冲床，“哐．．．铛．．．”作响。

冲床危险性很大，老板经常给我们讲安全要领，并且制定了许许多多的规定，违反了就罚款，罚的还很重。只是几十台车床，上百号人，天天接触这些咬人的机器，“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脚。”所以也就经常看到不是有人被铁板割破了手，就是有人被工件砸伤了脚。

我就亲眼看到一位来自苏北的大姐在冲床上，被切掉了三根手指，鲜红的血滴滴答答一直延伸出了厂门口，我想起来就不寒而栗。

 

厂里欺负人的事也常有。厂里有少部分人是当地人，都是打工的，他们却好象高人一等的样子，我很看不惯。比如说吧，厂里分配的活计，轻一点的总是给了他们，我们要是嘀咕几声，这些人立马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

还有一件事也让人生气。这些机床年纪也大了，小毛小病的常会来个“怠工”，我们只会操作不会修，有专门的机修工（都是本地人）负责。老板结算我们工资，是计件的，我们的一分一秒都跟拿到的工钱息息相关。机床每次坏了，我们都心急火燎地找机修工，得拿烟给他们，好话敬他们，“请动大驾”，低声下气。他们要是磨蹭一下，甚至故意修个半天，我们当天的工钱也就打水漂了。

后来，我还是换了一个工厂，做刷子，活儿轻，当然工钱也少些。这个厂比五金厂要好点，只是环境更差，没有了让耳朵受累的噪音，却让鼻子受累了。戴着口罩，一天下来，鼻子里仍是黑黑的厚厚的一层绒毛。

 

打工生涯给我另一个记忆深刻的，是住。人说“衣食住行”，出门在外，别的都还比较好解决，只是房子不能象蜗牛走到哪背到哪啊，又没有多少钱可租好点的房子。

刚到常州，我和老公与另外一对小夫妻共借了一间小房子，面积可真叫小，比我老家的厨房还要小，低矮、阴暗、潮湿，可就这房子，每个月我们还得出一百五十元钱房租。当地人不用上班, 盖上几间小草房就可以过上消遥的日子, 这都是我们外地人的贡献呢!

我们在中间用薄三夹板一隔，一家住一边，中间隔门是安装不上的，挂上了两层厚一点的布就当作门了。靠墙安了一张床，床边放一个大箱子，装着我们换洗衣服什么的；床对面则放着一个电炉，解决着一日三餐；中间留下的过道仅容一个可走。吃饭就捧着个碗，坐在床上吃。隔壁小夫妻如出一辙，就这么点地方，能怎么安排呢？

 

哎，如果在家，房子哪里会这样逼窄呢？又是住着两家人，过夫妻生活都象小偷一样，滋味可真不好受, 每次都匆匆忙的, 毫无意趣可言。

第二年底，我有了身孕，回了老家，我也没想到我就此告别了我的短暂的打工生涯。老公后来一个人在外地打了几年工。

不管怎么说，这短暂的打工生涯让我终生难忘，苏南的几个城市，象常州、江阴、无锡、常熟，或长或短的都呆过一段时间；我们靠打工积累了一点钱，回家翻盖了房子；打工的经历更让我眼界拓展了不少，花花的世界不再神秘，虽然我不能拥有，见识过了也算是无憾吧！

 

三十六    生生、死死（1）

　　当我抚摸着日渐鼓胀的肚皮，很是欣慰，我也要当妈妈了！我将有自已的孩子了！

　　有时，不安份的小家伙会用脚踹踹我，我不由地胡思乱想着：你是男孩还是女孩呢？你是象我还是象你爸爸呢？你是不是很健康呢？

乡下生儿育女，是没有“产前检查”这些条件的，从没做过什么检查。也不知道你长得结实不？也不知道你缺不缺乏什么营养？乡下的伙食粗茶淡饭，谈不上什么营养，吃饱喝足也就行了。

你爸爸自从我怀上了你，就没再外出打工，在家里只能靠着几个人的口粮田，能刨出几个钱来？但看到他在身边，我心里要踏实些。等你生下来，还是让他出去打工吧，外面的钱来得容易点。

 

我的孩子，不管你是男孩还是女孩，我都一定会让你好好读书的，你妈妈已经错过的事一定不能发生在你身上，你能读到多高就让你读到多高。家里的状况现在是一天好似一天，去年，我和你爸爸将老房子拆了，建起了一幢两层的小楼，虽然只是普普通通的房子，连内外墙都没好好粉刷就花光了所有的积蓄，不得不借了些债，但毕竟是两层的小楼，有了立身的根本。你爸娶我进门时，也借了一些债，快还完了。虽然我们没什么钱，但只要身体好，钱可以慢慢挣来的呢。

外公的身体自动了手术后，虽然仍一直在田地间操劳着，但恢复的还可以，这算是一件很大的喜事了呢。去年过年时，你爸爸去城里置办年货，看见许多人买福利彩票，也掏了十元钱，不想中了个25寸的彩电呢，这也算一件喜事了吧。把我开心的不行，当天晚上就看上了。不过，你爷爷说一定费电，以后还是看小的黑白电视算了。

 

秋冬时节，出门已经需要穿上一件外套的时候，女儿倍倍出生了。女儿的降临有点突然，白天，我和老公还在说着，过几天去镇上的医院呢，还是在家里请个有经验的接生婆来。不想，当天晚上肚子就疼的紧了，一阵紧似一阵，让我喘不过气来，下身开始出水。

我知道此时去镇上医院肯定来不及了，羊水已经破了，催着老公赶快让我妈和接生婆来。

就在家里，折腾了近五个小时候，痛得我死去活来的时候，“哇……”的一声，女儿倍倍用响亮地哭声宣告着自已的人间降临。

我看见公公婆婆眼睛里闪过厚厚的失望，我知道他们的心思，我恨恨地想：“人心真是不足，蛇真的能吞掉大象。你们的大儿子不是生了男孩吗？香火不是有继了吗？再说了，按政策，待倍倍长大几岁，我还可以再生一个，急什么？其实我心里也不太好受啊，要是第一胎就是个男孩，我也不用再受生第二胎的罪……”。好在老公就一个劲地说“好”，宽慰着我。

 

倍倍在我的呵护下快乐的成长着。每天跟在我后面，象个小麻雀似的整天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一只晴蜓、一只蚱蜢都会让她新奇半天，开心半天。我比较担忧一点的是，倍倍从小不太爱吃，米粉糊糊、煮鸡蛋，喂上两口，小脑袋就晃来躲去，不肯吃，都两岁了，个子还是那么小小的，胳膊和小腿细细的，不结实不粗壮。

老公和我辛苦一天，回到家，倍倍咧着小嘴，趔趄着小脚丫，向我们扑来，稚嫩地喊着“姆妈抱抱，大大抱抱”，那一天的累乏就云散雨消了。只是我与老公文化底子太薄，相当于文盲，没法教她文化知识，我也只能急在心里，无法可想。

 

当倍倍可以迈着小脚丫，独自一人上外公家去的时候，外公再次病倒了。

三十七    生生、死死（2）

父亲在一年多前开始逐渐的消瘦，饭量也变小了，我和哥哥一直劝父亲不要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那些开垦出来的荒地离家都比较远，舍弃掉或者送给亲戚家，种点口粮田就行了。　

可父亲就是个操劳的命，一点土地也不愿放弃，仍是辛辛苦苦地在田地里奔波。父亲更希望能挣些钱，给弟弟成家用。父亲的辛勤耕耘，却只是给全家提供了温饱，离着父亲设想的舒适生活愿望还差着老远。

 

然而，这次病魔的来袭气势汹汹，父亲很快躺倒了。哥哥带着父亲去了城里医院，检查下来，结论即是预料之中，也是击碎了我们的一丝幻想“也许是别的病呢。”

医生看着拍的片子及各种化验的单子，面无表情地说：“癌细胞扩散，没有手术的可能，化疗意义也不大，你们投再多的钱也是打水漂的。”再翻翻以前的病历，说：“手术至今存活八年，算很好了，你们要知道，八年前手术时已经是中晚期了，这也算个奇迹了。回去好好地吃一点喝一点吧……”

半年左右的时间，父亲消瘦的失了形，走路亦是颤晃着。家里的农活已经不能插手了，交给了我和姐姐。在天气好的时候，父亲也会背着手去田间地头转上一圈，看看亲手开垦的荒地是不是按他的意愿种上了绿油油的作物，看看哪块地够不够肥, 哪里有了虫害。

 

母亲成了父亲全职的“超级护理员”，变着方式给父亲作着“治疗”。听说一种爱钻在土里小虫子（乡下称为“土鳖虫”）熬水喝比较好，就发动亲戚抓来许多，养在缸里，每日熬汁；听说鸭子是凉性，对治病有好处，就养了几十只鸭子，隔几日就杀一只，炖、炒、煮；甚至听说胎盘可以治病，也想法设想弄来两个，切成片，哄着父亲说是猪肚，煎炒着当菜……

这期间的母亲，心思全扑在了相濡以沫五十多年的老伴身上了。父亲有时脾气不好，吼上几嗓子，母亲总是低眉顺眼地顺着他。母亲哪里知道，她想尽办法补充给父亲的营养在维持生命所需的同时，也给可恶的癌细胞提供着支持啊！

 

离过年只有两三个月的时候，父亲终于卧床了，剧烈的疼痛让父亲冷汗不止，杜冷丁从一月用上一两次，到一周要用好几次。弟弟寄回的一些药，也是石投大海，不见一丝涟漪。有一次，弟弟买了一种治疗的口服液，因是玻璃瓶，邮局不让寄，就专门从上海送回了家。父亲心疼弟弟，心疼钱，只是无法。

更为可怕的是，父亲体内的血消耗的异常快，吃了许多如云南白药等止血药，也只是短时有效。隔不了多久，就需要输血，离家最近的镇上医院也有十余华里，道路颠簸不平，每次乘车前去输血，都不谛是一次重生!

 

新年终于来到，全家人团聚在一起，说着各自的事，道着相互的祝福。父亲斜躺在专门安置的躺椅上，看着子女们，清瘦的无一丝血色的面庞带着慈祥的笑意。我酸楚地想着往年过年的情景：父母二人总是坐在向南的椅子上，我们小一辈的围着八仙桌团坐，敬着酒，欢声笑语的场面宛如昨日！

正月初五，父亲又眩晕的不辨方向，大口大口喘气，烧得历害，必须去医院！乘车已是不行，姐夫用竹杆加躺椅做成了抬轿，几人轮流抬着送到镇上医院，输着营养液和两袋500cc的血液后，总算再次缓解了。

正月初八，父亲无力地哑着嗓子，对坐在他床前的哥哥弟弟说：“你们快回去上班吧，都是有工作的人，不要因我耽搁了，我一时半会还没事，女儿还在身边可以照顾……”哥哥弟弟含着泪离家了。

 

正月十六，父亲斜靠在床上，我忙进忙出的，边给父亲有一搭没一搭地递着话儿。过了一会，感觉父亲怎么一点没应我，一抬头，父亲低着头，口角流出痰液。我猛扑上，去摇了一下父亲，没有动静！我嚎啕大哭：“大…大… 你醒醒，你别走…大…我的大呀…”

父亲不再理会女儿的呼唤，静静地走了，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时间停在了1998年正月十六日! 父親六十三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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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弟弟的事情

弟弟自毕业后，分配到一家国营企业，成为了一名工厂技术员。全家人都以为弟弟从此日子应该红火起来。在村里人看来, 这个饭碗是“铁”的，这个人是吃“国家粮”的，那是多么值得荣耀的事情。

然而事与愿违，他的收入只能让他自个儿填饱肚子。可这个世界，仅不饿肚子是不够的。此时社会上“砸烂”铁饭碗的呼声一直就没间断过，好不容易从农村户口变成了城市户口，又得要“砸烂”了，可怜的弟弟为之奋斗了十余年的寒窗苦读看来没有换得预想中的辉煌。

 

这一年过年时(具体来说，是1995年)，弟弟未回家（他的单位离家有几百公里的路程），而是写了一封长长的信寄回了家，信中说：单位效益不好，以前还能分房子，现在房改也无房可分，死守着这份工作不要说成家立业，恐怕将来饭也吃不饱的；他想去深圳、东莞、厦门一带（那里有同学），如果在那边能找到一份工作，那这个“铁饭碗”不要也罢；这个年不回来过了，正月初三就南下去深圳；口袋里有近两千元，撑到找到工作应该可以；让全家人勿以为念……等语。

父亲立即找来哥哥和堂兄(堂兄是人事局公务员)，商量何去何从。不出我的所料，两位哥哥都支持弟弟的想法与做法，父母却陷入了深深的忧虑中。他们担心弟弟一个人在陌生的城市闯荡，担心他单薄的身体能否吃得消，担心他会找到一个什么样的工作，担心已二十四五的弟弟的成家大事……

 

随后不久，父亲又收到弟弟好几封来信，落款地址均不相同，内容不得而知，只见父亲是双眉紧锁，长吁短叹，间或落下泪来。问父亲，也不讲信中写了什么，问得多了，父亲竟冲我们发火，“告诉你们又有什么用？”这让我和母亲深为恼火。后来还是哥哥告诉了我，弟弟在外奔波的遭遇及吃到的苦头，哥哥说他自已也是人后几度掉泪。

 

弟弟后来又辗转到了上海，在一家外资企业里，总算安定了下来，工资也是成倍地增长上来。这让全家人都宽心了许多，父亲脸上也才逐渐有了笑容。

在父亲最后两年的日子里，弟弟俨然成了家里收入最高的人，他给父亲治病花了一些钱，父亲写信责骂说：“我现在眼睛不行，写字发抖，字忘记了不少，写信也很是费力。知道你在上海好，我就放心了，以后我就不写信了。你买的许多药已收到了，这些药都这么贵，吃了也不知有无效果，你买干什么？以后万不可再买药了，你的成家大事，我恐怕是有心却无力，要靠你自已了，经济上你多节省些罢……”。

 

弟弟后来在上海成家了，父亲去世的前一年还见到了弟媳，是个上海人，心里五味杂陈，我深深体会到他高兴、惭愧又焦虑的心情。高兴的是弟弟有了女朋友，惭愧的是家里一穷二白，拿不出体面的见面礼，焦虑的是自已病成这样，弟成家的大笔开销，家里什么也帮衬不了，该怎么办？

好在弟弟是个有作为的人，若干年后，自已成了家，还买了房，日子过得挺红火。我后来遇到的许多事，也多亏在上海的弟弟的相助，才少走了一些弯路。此是后语，暂且不表。弟弟的经历, 我想也是一部丰富的人生故事书，有着一些跌宕起伏。在这里，我只是用了这一章节很简单地写一下他的事情，为后续我要写的内容作个辅垫吧。

三十九    灾难降临—小儿出生的磨难(1)

 

日子流走的真快，不知不觉中我的而立之年离我远去又几载了。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日月风雨，吹拂着季节的变换。倍倍已经五岁了，乡村没有幼儿子园，每天就跟随着村里一帮小孩后面，跑东奔西，脏兮兮的，宛若又一个小时候的我。再过一年, 倍倍就该上学了。

我又有了身孕，估摸着要到夏末秋初生产吧。政策允许我再添一个孩子，更何况倍倍是女孩呢。我若是生个男丁，对老公一家也好交待，自已也会更宽心些。

老公在农闲时节，会外出江苏、浙江一带打打散工，只是挣到的几个钱，都回馈给长途客车了。

2000年来临，一片“千禧之年”的欢歌笑语，在神州大地激荡。申奥成功的欢乐，经济腾飞的喜悦，通过四方的荧屏，通过人的流动，也传递到了这闭塞的丘陵小山村。虽说日子离小康还远着，却是一日比一日好了。我对日子的要求并不高, 吃饱穿暖手边有点余钱, 庄稼人一年四季与黄土地打着交道, 发财是不敢想的。

 

年前，母亲就随着弟弟去了上海，为的是要替将出生的孙子（女）作着准备。父亲走了, 母亲离开了,房子只能空关着。弟弟老大不小, 也总算在上海成了家, 房子是租的, 结婚没办任何酒席, 没请客, 没有外出旅游, 没收任何礼金! 弟弟一个人在外打拼, 日子过得紧凑, 真苦了他和弟媳妇! 直到现在, 已多年过去了, 一想到这些, 我心里还是很难过。没有经济的支持, 做什么事都捉襟见肘啊! 

春暖花开的季节，远在上海的弟媳诞下一个公子，全家人都非常开心，母亲打电话给我，想象得出，一定是笑得合不拢嘴了，母亲自然就留在上海照顾孙子了。

 

八月末的一天，我象平常一样，腆着大肚子，做好了全家人的早饭。老公饭后给芝麻地浇水去了，我洗好碗筷，寻思着家里没啥事了，不如也去浇水吧。作为生养过一个孩子的女人, 我自信自己能顺利生下第二个宝宝。之前做过一次产前检查, B超看上去都很正常, 就是化验血液说我有些贫血, 小腿有些浮肿。

才到地间不久，肚子就痛了起来，一阵一阵地抽蓄着。“老公，我有点疼，先回家了。”“我送你回去。”老公看着我因疼痛而扭曲的脸, 丢下手上的家伙，帮我擦了擦脸上滚落的豆大汗珠, 搀着我沿着崎岖不平的田埂路回到了家。

“没事吧？离预产期不是还有两个月吗？”

“我也不晓得，肚子疼得历害呀！快受不了啦！”额头上黄豆大的汗珠子连成了线，老公拿着毛巾不停地帮我擦着汗。

四十    灾难降临—小儿出生的磨难(2)

婆婆请来了村里的接生婆，我的倍倍就是她接生的，她说：“没事，可能是你干重活引动了胎气，你生过一胎了，没事的，今天不会生产的。”一边还与婆婆絮叨着杂七八拉的事儿。

我在阵痛间歇的时候，喝下了大杯大杯的水，可嘴里还是个干。然而，几个小时过去了，疼痛并没有消失，一波一波地袭来，下身还流出了一些水。生产第一胎的印象映上了我的心头：“不好，这恐怕是生产的兆头！“

老公觉查事情不妙，奔了出去，找来一辆小面包车，也不问车价贵得离谱，连夜送我到了镇上的小医院。一路的颠簸让躺在车箱里的我更是难受，想吐却吐不出。

 

一个年青的嘴上才长出一些绒毛的医生检查后，说：“宫口才刚开，羊水破了。你是经产妇，自已生吧。”

毕竟是小医院，产房里，只有我一个人，老公陪在边上。阵疼袭来的时候，我不由地就去掐他的手臂。孩子呀，既然你不足月，干嘛要出来呢？想出来就顺当些呀，折磨我干嘛呢？你是男孩还是女孩呢？．．．．．．我胡思乱想着，期望着能减轻些疼痛。

 

血水一直在流着，迷迷糊糊中，伴随着一阵阵地悸痛，阳光又一次倾泄在窗外的小院子里，斑驳陆离。

“医生，怎么生这么久啊？”老公不放心地问着查房的白大褂。

“你以为生孩子是做一顿饭搓一场麻将啊？”白大褂颇为不满地瞥了老公一眼，一夜的休息，这个医生的双眼还显得有些惺松。

检查完了，他自言自语：“奇怪了，宫口怎么还是开的这么小？”又对着老公说道：“打一针催产素吧，你过来签字。”

 

打了针，孩子似乎还是不愿出来。我那个疼呀，直想着去撞墙，撞晕了也就不疼了！我喊着“妈，妈呀，快来救我！”声嘶力竭，下身已是血肉模糊一片。老公抓着我一直乱挥乱舞的手，哭着喊我的名字，“坚持一下，再用点劲．．．＂

妈妈, 我的妈妈, 你在哪呀? 你的女儿好痛啊! 你快回来帮帮我啊! 我承受不住了, 我真的承受不住了! 我从小吃够了苦, 我不怕的苦的, 可是, 真的疼啊, 浑身的疼! 老天爷, 你怎么给我受这么大罪啊…….

父亲, 我一直是那么的听您的话, 您的在天之灵, 保佑您的女儿啊!

 

黄昏又来临了，羊水似乎已流光了，再流的是血，还是血！医生也有点急了，“孩子在缺羊水的状况下，会窒息的，再打一针催产素吧。“

 

哥哥也来了，家里主要的亲戚们都来了，七嘴八舌地没个主张。哥哥说：“剖腹产吧,这样下去，大人孩子都保不住了。”医院却是不同意：“产妇太虚弱，医院里血液也不够，不能剖腹产，再说宫口也开了有五指了，可以自已生下来，但大人和孩子只能保一个了，你们选择吧！”老公哭着嚷着，“当然保大人。”

 

又一针催产素打了下去，奇怪的是，一直痛得忍不住想撞墙的我，慢慢对疼痛似乎有些麻木了，医生在产口剪了一剪刀，就象蚂蚁轻轻咬了一口似的，没什么感觉了。浑身乏力，身上袭来一阵阵疲惫，就象刚刚结束了“双抢”，我好想睡，我仿佛轻松了起来，不再喊叫，我管不了那么多了，我渴望一觉睡到大天亮，耳边隐隐约约地传来了一阵阵的松涛声，又象下着细细的小雨，沙沙地飘落在小草上，哥哥和老公似乎在遥远的地方地喊着我，可是真的好累啊，我要睡一会儿了……

 

   我昏死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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