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症肌无力病友之家文字心情 → 双喜临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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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双喜临门(短篇小说)
  
   萧 虹
  
  吃过晚饭,舒畅给大姐挂了个长途。电话依然是打到邻居王婆家的,王婆接了电话就去叫人。每次要麻烦别人,舒畅总是特别不好意思,几次说寄钱给大姐装部电话,男朋友都不赞成。他说装电话容易,但每月的话费、坐机费怎么办,你不是给她添麻烦吗?说的也是,大姐是个花钱的主,每次通话她从来不考虑话费,一说就是一小时,总是唠叨个没完。这样一想她就觉得男朋友的话很有道理,幸亏没有自作主张。
  过了十多分钟,舒畅再打过去,大姐已经来了。
  寒暄几句,大姐问舒畅身体恢复得怎么样?她指的是舒畅的手术情况。一个月前,舒畅在北京医院做了胸腺摘除手术。半年前舒畅就被确诊为重症肌无力,并伴有胸腺增生。因为一下子借不到那么多手术费用,所以拖了半年才做成手术。舒畅回答说还行,就是伤口还有点疼,伤筋动骨一百天呢。然后舒畅说下午给小虎寄了200块钱,眼看就要中考了,给他增加点营养。大姐说你还能给小虎寄钱呀?听口气很吃惊,又有些喜出望外。舒畅说没关系,虱子多了不痒,这点钱对于三万块钱的债,也就九牛一毛,一点用都没有。大姐兴奋地说今年中考提前了,现在只等着毕业考试和拿毕业证。她还骄傲地说小虎考得很好,以全乡第一名的成绩考进了县一中重点班。但是学费比普通班贵一些,而且一毕业马上就开始上课。口气立马由欣喜转为担忧。舒畅一听既高兴又来气,又是巧妙的要钱。大姐要钱从来不直接开口,即使开口也是借,只是从未还过。以前每次向她打听父母的情况,说想给父母寄点钱,大姐就总是说老人不用花什么钱,就不要经常寄了。言下之意是父母不用寄了,有钱就寄给我吧。
  明知大姐话里又下了套,舒畅还是忍不住担心地问,那学费有吗?她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口气很温和,心里却仍然冒着火。
  大姐看不见妹妹的表情,便只顾埋怨说,还不知道呢,你姐夫过完年就去福建修桥,到现在还没寄过一分钱回来,小虎这学期的学费都是问爹他们借的。接着又说,去年丽丽到广州打工,也是问别人借了500块钱作路费,可是到现在连个音信还没有。说完大姐很生气地叹了口气,说去了也好,免得在家里天天跟我吵,脾气像粪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气死人。舒畅担心地问,丽丽在广州做什么?大姐狠狠地说,管她做什么呢,死在外头都不关我事。
  
  自从生了小虎,大姐的眼里就没有女儿了,她们母女的关系,不用说,舒畅比谁都清楚,所以尽管听着有些不舒服,但也不觉意外。其实他们离婚时,小虎是判给姐夫的,丽丽判给了大姐,但大姐仍然只心疼儿子,跟女儿的关系依旧是剑拔弩张。
  也许就是因为儿子的缘故,后来大姐和姐夫又住在了一起,但至今也没有复婚。
  握着话筒,舒畅觉得好象沉得有些握不动,手便不由自主地抖。眼睛睁着还好,一合上,到处都是大姐的样子,但老睁着,眼皮又涩得睁不开。
  其实病还是没完全好,手术前的许多症状还在,要是早一些做手术,可能病情就不至于这么严重。哎,谁叫自己一下子借不到那么多钱呢?都快毕业一年了,还一点积蓄也没有,最后要不是男朋友四处想办法,也许现在还卧床不起。这样一想她就觉得有些庆幸,而且更侥幸的是,她还不算太严重,要是严重的,拖了这么久早就没命了。住院时舒畅就听一个病友说过,说两年前她做手术时,就亲眼看见两个病人从她旁边的病床拖去太平间的。如今那个病友已经花了十多万,虽然还没完全治好,但因为活着,便也仍觉侥幸。所以舒畅更觉得自己是多么的侥幸。
  尽管还很难受,舒畅倒没觉得什么,只是一想到大姐的样子,便很辛酸,心想如果小虎不是她带大的,她才懒得管呢。但大姐和舒畅的想法却不一样,她觉得要不是舒畅去了她那里上学,她能考得上大学吗?那么穷的乡下,教学质量那么差,几辈子都没出过大学生。所以,在大姐的心里,妹妹绝对是应该感谢她一辈子的。
  
  小虎出生那年舒畅才10岁,当时大姐每天都骄傲地挺着大肚子,总是在人家的橙子树下徘徊,时不时地偷偷摘下一个,躲在没人的角落美美地吃着。偶尔被舒畅不小心撞见,大姐不仅没有一点愧疚和不好意思,反而恶狠狠地威胁妹妹,说要是舒畅对谁说了,准把她小脑袋拧下来。
  时光飞逝,小虎今年已经15岁了,比她当年还大几岁。但这么多年来,舒畅每当想起这些情景,心里仍觉龌龊,口里还直冒酸水。
  小虎是农历10月底出生的,天气很冷。当时,舒畅每天都要去河边洗大堆的尿布,又脏又臭,而且河都结冰了,水冷得像刀尖一样刺手。
  那年暑假,舒畅刚上完小学三年级。大姐跟父母说,要舒畅去给她看孩子。舒畅嘴巴撅得老高,用大姐的的话形容:足可以挂住一只沉甸甸的粪桶。舒畅为什么撅嘴?大姐没好气地骂她:好吃懒做!舒畅不服气,顶撞道:我要读书。父母不说答应,也不说不答应,他们的意思是坚持舒畅自己的选择。大姐埋怨说,你们都只疼小的,看把她惯成像什么样子啦?
  大姐从小没进过学堂,打一生下来就是父母的帮手,两三岁带弟弟妹妹,四五岁就开始烧菜做饭。所以她总觉得父母没有一碗水端平,心里一直耿耿于怀。舒畅执意要读书,大姐也不能五花大绑把她捆了去,只好答应让她边上学边带孩子。就这样,舒畅从很远的乡下来到了郊区的那个村庄——姐夫的家。
  开学报名,大姐耍了一点小诡计,她故意给舒畅少报了一岁,强行让她留一级。因为村子里没有五六年级,这样舒畅就可以为他们多干一年活。舒畅不愿意留级,她成绩好,尤其是日益发育的小脑袋瓜,渴望补充新鲜营养。但她不敢说,她害怕大姐的拳头和棍子,就犹如老鼠见了猫,而且又失去了父母的保护,就更别提有多怕。
  舒畅被大姐安置在她们家仓库的角落里,这样她就更像一只微不足道的小老鼠。每天晚上,舒畅忍不住心里地委屈,只好躲在仓库后门的角落里偷偷哭。那是个被人遗忘的角落,织满了衰败的蛛网,堆积着飘零的落叶。前面是一片杂乱的菜地,菜地的那一头是姐夫二叔家的房子。时间长了,舒畅喜欢上了那个角落。有月光的时候,她喜欢独自坐在台阶上,双手支撑在膝盖上,仰着脸,捧着腮帮子出神地看着天空和园子里婆娑的树影……如果没有月亮,那必有满天的星子;如果天上有许多星星,那园子里就必有无数的萤火虫,以及低吟浅唱的蛐蛐和昆虫……所以每一天,她最快乐的时候就是临睡之前那段短暂的时光。之所以短暂,因为第二天必须早起,否则就会挨打。
  如果既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她则喜欢借着二叔家的灯光,数菜园里的橘子树和釉子树,以及树上的果实。但后来她却意外地发现,树上沉甸甸的果实每天都在减少。
  一天晚上,她又坐在那个台阶上。突然,一个黑影出现在橘子树下,她浑身一惊,于是立马趴在地上,眼睛睁得大大的,屏声敛气地注视着那里。过了一会儿,当她发现树叶的抖动和细微地声响时,她终于确定了自己的猜测——有人在偷摘橘子。会是谁呢?她立马提高了警惕,心想是谁这么缺德和无耻?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那团黑影,终于看清楚了,那一举手投足是那么的熟悉,她心里忽然感觉厌恶起来,并充满鄙夷。
  因为那个人不是别人,而正是大姐。
  一会儿,大姐终于心满意足地拿着橘子蹑手蹑脚地离开了。这一幕舒畅看在眼里,一下子恶心至极,并且羞愧难当。她再也没心思继续坐在那里里了,仿佛吃了只苍蝇,便立马轻手轻脚关了门。那天晚上她特意把门关得很牢,本来那就是一扇被人遗忘的门,好象压根没人想起它还可以打开。以前每次打开,她都得吃力地移开那个沉重的柜子,关门后又得费劲的搬回原地。从此以后,倒可以省去一事了,因为她已经决心再也不打开它了,并且也不想让人知道她曾经打开过。
  
  舒畅的性格越来越显得孤僻,这是从那次吃苹果开始的。
  姐夫每天都去街上做小生意——贩卖蔬菜。因此,家里生活比纯粹做农民的邻居们略好一些,有时买卖如意,还会带点可口的零食、水果回来。那天,他破天荒买了一些苹果,这对他们来说实在是奢侈的,因为这些可爱的小东西来自遥远的北方,因此当然就比当地的水果稀罕和金贵。当时舒畅看见大姐和丽丽都在吃,没人叫她吃,就像没看见她的存在一样。最可恶的是,丽丽还故意拿着苹果跑到她面前气她,像个小妖精似的,学着她妈的口气说:白长了几十斤肉,饭都煮不熟!看她那神气,就只差像她妈那样提着舒畅的耳朵了。
  没人叫她吃,她当然是不敢吃的,其实倒不是多么稀罕那些苹果,而更多的是因为自尊心受到了伤害。因此她便赌气再也不吃他们家的东西。但晚饭她还是吃了,因为大米是母亲从家里背来的,她便坚决不吃他们的菜。
  那天晚上,舒畅一生气又忍不住躲到后门的角落里,她终于觉得心情很快就好了许多。
  在那里,她可以随便哭,可以想家、看星星……并且每天都会不自觉的回忆起白天所学的功课。每次回忆白天上课的内容,便成了她最快乐和最幸福的事。当时她倒不是为了成绩好,而是当作娱乐。因为回忆起白天所学的功课,以及所玩的游戏,能够让她快乐,而且还可以忘却那永远剁不完的猪草,以及沉重的家务。那时每天放学回来,她都要提水浇菜,然后还得剁一大堆猪草……所以手上不但有许多新旧的刀伤,而且手心里到处都是血泡,钻心地疼,她便只好以幻想美好的未来来安慰自己。直到后来小虎出生,那项艰巨的任务有阵子曾由母亲所替代。尽管那些日子十分短暂,但依然是她童年最幸福的时光。
  自从那天晚上开始,她又发觉那真是个发泄的好地方了,尤其是感觉自己像个幽灵,仿佛隐身人一样,可以看见眼前的任何人,别人却看不见她。当然,她并不想看见大姐那丑陋的身体,将再次出现在她的视野。她只喜欢大老远地注视对面那一大家子,像看电影一样,屋子里那些被灯光放大的身影,在菜地里夸张地晃来晃去,就像电视里的动画片。
  大姐是不让她看电视的,也不让她和别的小孩子玩,渐渐的,这便成了她最大的乐趣之一。
  那时候,她每天总是迅速地将所有的活都干完,然后就一心盼着天黑。但有一天,她却无意中看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她看见姐夫和堂嫂在堂哥的房间里“打架”。一开始,她只觉得那个男的很像姐夫。他们在吵什么舒畅听不见,只见他把弟媳紧紧地箍住,好象要把她摔倒在地。舒畅心里非常害怕,身子抖得像筛糠,她不知道是不是该去告诉大姐。但她又不敢,大姐准会问她,你怎么知道的?而且因为刚才洗碗时被猫打破了一只碗,大姐便狠狠地朝她身上扔过一板凳,当时膝盖立马就被砸出血了,这会儿还隐隐地疼。所以她也不想主动跟大姐说话。犹豫了一阵,发现姐夫那么久还没把堂嫂扳倒,反而抱着她转起圈来,然后把她扔到了床上。正觉得奇怪,却见堂嫂站起来把窗帘拉上了。舒畅脑海里浮现出男同学发明在墙上的那个字:一个大大的女字中间点了一点。因此禁不住忽然涌起一股恶心,紧接着羞耻感汹涌而来。
  
  大姐还是老毛病,电话一打就撂不下了,舒畅几次说如果没什么事就挂了,但她总有说不完的话,看上去她好象是很关心妹妹,其实是自己有事不好意思说。最后支吾了半天,原来她想开个发廊。她说已经想很久了,主要是想给小虎挣点学费,而且铺面也看好了,就是钱还没凑够。舒畅更加难受起来,但还是禁不住问要多少钱。大姐说已经借了两千,还差三千多。舒畅一听头都大了,就竭力忍住气说,那我先给你寄一千吧,多了我也没有,这还是我借来买药的钱,我现在几年内还不能停药。大姐的口气立即兴奋起来,忙说那好,那好,等赚了钱我马上还你。舒畅当没听见,只是嘱咐她千万不要再拿去打麻将就是了。于是大姐赶紧保证说不会不会,说现在小虎都考上重点班了,哪里还有心思打麻将。然后终于兴高采烈地把电话挂了。
  刚放下听筒,电话又响起来。舒畅赶紧又拿起听筒,只听到对方一开口就不停地抱怨说:你的电话好难打哦,打了个多小时都打不通!
  舒畅听得云里雾里,但又觉得声音好象很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是谁。最后纳闷地跟他绕了半天,才终于想起是大姐夫。舒畅心里立即咯噔一下苍凉起来,十多年没听过姐夫的声音了,现在竟是那么苍老。十多年前的样子和现在想象中的形象,在舒畅脑子里交织着,还是想象不出他怎样的落魄。
  十多年前,大姐夫还是个青年,浑身总有使不完的力气,白天挑一两百斤的担子在街上叫卖,晚上还有力气到二嫂房里“打架”。那时除了每天上缴给大姐的收入以外,还可以剩一小部分给二嫂,所以二哥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想起这些,舒畅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随便问了一下他的情况,脑袋里乱烘烘的。姐夫本来是兴冲冲的口气,但被问起他的处境,立马沮丧起来。他说年纪大了,在哪里都不好做,要是年轻还可以去修桥,那样一个月可以拿六七百、七八百,多的甚至可以上千元。但他现在年纪大了,所以只能去挖沟,工钱是按天算,20块钱一天,扣去6块钱饭钱,还剩14块。如果下雨,就没有活干,但南方又多雨,所以能糊口就不错了。听完姐夫的叙述,舒畅的鼻子一下子酸得难受起来,就更加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想起姐夫是个爱干净的人,以前每天都换衣服,哪怕并没脏,也是要换的,所以那时舒畅每天都要洗大堆的衣服。但现在,没人给他洗衣服,也无法讨得异性的欢欣,想必已经与别的民工没有什么区别了吧。这样想着,彼此一时都不知说什么好了,电话便陷入了尴尬,幸亏不是当面,否则就更要难为情了。
  其实姐夫其它都好,比如他说话时总是轻言细语;比如他从不跟大姐发脾气;再比如他时常打发舒畅去买油盐酱醋,然后当舒畅将剩下的零钱还给他时,他却总是笑笑的让她留着自己零花……可是姐夫就是有点管不住自己,他不只是和二嫂有染,听说在街上的发廊里还有相好。对此,联想到大姐的脾气,所以当她终于得知他们闹离婚的事,她是一点也不觉得奇怪的。
  想起大姐去做结扎手术那天晚上,舒畅干完活,一手推开仓库的门,只见姐夫四仰八叉地躺在自己的床上,还打着响亮地呼噜。她先是吃了一惊,接着恐惧起来。她的第一个念头就是逃跑,但是三更半夜的,能跑到哪里去呢?想着,她就哭起来。姐夫被哭声惊醒,他眯眯瞪瞪地说你怎么还不睡呀?说着发现躺的不是自己的大床,然后才踉踉跄跄地回了自己房间。
  舒畅终于舒了一口长气,赶紧把房门反锁起来,心里却还嘭嘭地跳得厉害。直到第二天起来,她的眼睛依然还肿着,枕头也都是湿的。这件事她从来没对人说起过,就连男朋友也没说,但她却怎么也忘不了。
  按大姐的脾气,是绝对容忍不了姐夫有外遇的。所以离婚对他们来说,都是迟早的事,这除非不被她发现,但那是不可能的,就像纸包不住火。离婚后,大姐去了广东,大概挣了一些钱。她曾经也带过一个男的回来,但父亲不让他们在家住,说大姐给他们丢尽了脸。没过多久,他们就散了。听说姐夫刚好也就是那个时候开始落魄的,因为城里开始不断有人下岗,他们一窝蜂的占据了各大蔬菜市场,姐夫的生意就无法做下去了,卖菜的人一下子比买菜的人还多。后来大姐开始拿打工挣来的钱供孩子上学,和救济姐夫,他们便自然的开始了同居生活。这些舒畅没有亲眼看见,但他想象得出来,她太了解他们了。她心里十分复杂,除了责任,她说不清对他们是爱还是厌恶。
  自从小虎出生,她几乎每天上学都迟到。放学后如果晚几分钟到家,便必遭毒打。即使大姐在月子里,也没因此对妹妹手软一些。比如尿布没洗干净、饭煮得太稀、菜太咸,或者是外甥女丽丽哭着告状,说小姨打她了等等。大姐便会狠狠地盯着她,说舒畅你给我过来。等舒畅恐惧万分地蹭到床边,大姐就会咬牙切齿地拧她的胳膊。舒畅当然是不敢哭的,否则不但会被拧得更加厉害,而且还会遭来难以入耳的毒骂。所以每次都只好咬着嘴唇,任凭泪水满鼻子满脸地流,晚上睡觉前眼睁睁的瞅着胳膊、大腿上,青一块紫一块。回忆起白天的遭遇,她便暗暗发誓:将来一定要离开这个地方,越远越好!
  
  时隔多年,舒畅倒是不再计较那些往事了,现在她只是对大姐恨铁不成钢,每次和她通完话,都要半天甚至几天才能让自己逐渐消气。现在,舒畅只希望大姐能把自己的生活解决好,不要让小虎像丽丽一样辍学。小虎和丽丽不一样,小虎除了和小姨的感情深,并且成绩一直很好。而丽丽不仅成绩差,再说她上学那会舒畅大学还没毕业,也就帮不上忙。
  姐夫的电话是舒畅要求他先挂断,然后舒畅再按照他打进来的号码拨出去的,因为她担心姐夫花太多电话费。姐夫倒是和大姐完全相反,他的语气显得有些谦卑,可能是生活挫折造成的,对谁都像矮了一截。他几次准备匆匆挂断电话,都被舒畅阻止了,虽然几次陷入无话的境地,但毕竟十多年都没有联系了。接下来舒畅问姐夫有什么打算,还安慰说,实在不行就回家做别的。姐夫却坚持无论如何要捱到年底,说至少得把路费挣到才能回家。又继续聊了一阵,最后他们实在找不到什么内容可聊了,而且姐夫总是急慌慌地催促,舒畅只好答应他将电话挂了,彼此都说春节再见。
  
  春节一晃就到了,舒畅和男朋友匆匆忙忙办了结婚证,他们要赶在春运之前回家。男朋友准备了买机票钱,舒畅却坚持要坐火车。
  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原来南方比北京还冷,湿冷湿冷的,外面下雪,屋里没有暖气。山上的公路也都跟溜冰场似的,没车敢走。舒畅怕身体吃不消,不敢走路回去,只好先呆在大姐家。姐夫还没回来,他说等领了工钱立即动身。大姐兴奋地说丽丽终于打电话回来了,说她听说小姨带姨夫回来过年,所以她也打算回来过年。
  父母习惯了走山路,第二天一大早,就像两座冰雕一样出现在大姐家门口。原来他们收到了大姐捎回的口信,天不亮就冒着大雪风风火火爬了二十多里的山路赶来了。舒畅立马将男朋友(或者丈夫)叫起来。男朋友冷得直磕牙,但仍然披着大衣爬了起来,然后像只北极熊一样哆哆嗦嗦来到门口,张口就对着冷得脸红鼻肿的老人叫爸妈。老人连想都不敢想,一个土得掉渣的老头子、老太婆,竟然会有天子脚下的小伙来管他们叫爸妈,于是刹那间感动得老泪纵横,满嘴哈着白烟,好象一下子立地成仙了。当然,也可能是由于忽然面对虚弱不堪的女儿,一时惊讶引起的。
  围着火坑聊了会儿天,接下来大姐开始做饭,发廊今天就不去了,反正生意又不好。舒畅说还是生意要紧,劝她不要忙了,说一会儿自己做就行了,母亲也附和说她做。但大姐还是坚持要做,她说你们不会烧煤。她还笑话舒畅小时侯烧不着火哭鼻子的事,当然,她并没有提起然后又是如何挨她的打。接着她又开玩笑说,如果真的关心生意,你帮我到公安局找同学帮帮忙,叫他们不要老查我们。她说因为店里留不住小姐,所以生意不好做,如果稍微有点背景,哪里还用得着愁生意,忙都忙不过来呢。舒畅说我们这小地方也有小姐?大姐说哪里没有,光剪头发赚什么钱?原来她的发廊不到二十多平米,却有四个小姐,而理发的只有她一个人。她说别看县城小,这一行可一点也不比大城市差。舒畅为难地说,别的忙我还好帮,这个你叫我怎么开口?
  吃过中午饭,舒畅一直想着大姐的话。但又觉得还是不好开口,再说到时弄不好不但帮不成大姐的忙,反而还会连累同学。
  正犹豫着,一辆出租面包车老远开了过来,然后在大姐家门口的马路边停住了。
  小地方很少有出租车,所以车一停下,就立即围了许多村人。只见一位打扮入时的少女从车里钻了出来,周围马上热闹起来,原来那少女不是别人,正是外甥女丽丽。她身后还跟着一个满面红光的中年男子。那男子衣着考究,留着两撇小八字胡,身子微微有点发福,看气质,有点像港产电影里的黑社会老大。丽丽老远就冲着舒畅喊小姨,然后介绍中年男子说,这是老姜。老姜客气地朝舒畅点了点头,然后跟着丽丽进了屋。舒畅惊讶地望着老姜的背影,她还没完全从尴尬中反应过来。而且她也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这个一向蛮横,和霸道的小妖精,什么时候出落得这么光彩照人了,居然还化了恰倒好处的淡妆,甚至把自己都比得暗然失色了。
  大姐忙里忙外地招呼邻居,好象一点也不觉得意外,还满脸喜出望外的样子。
  很多前来看热闹的小孩和女人,舒畅大多都不认得。但偶尔见到一两个熟识的,却忽然令她哭笑不得,仿佛一个个被巫婆施了魔法,一下子都变老了十多岁。他们先是好奇地看着舒畅和他男朋友,然后眼神就不约而同地瞟向了红光满面的老姜,以及他无名指上那只硕大无比的金戒……
  父母看着眼前的一切,满脸显出受惊的神情,显然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傻傻地望着众人。老姜也有些不大自然,眼睛不知往那里看,只好盯着烧得正旺的火坑,好象做错了什么事一样,默默地坐着。大姐慷慨地给大家散发完糖果,然后坐下来问老姜路上的情况,老姜一一作答,然后逐渐恢复了自然,变得眉飞色舞起来。屋子里也更加热闹,阵阵笑声像波浪一样不断漾出屋外,引得路人老远都伸长了脖子,朝这边驻足观望。
  下午父母就回去了,大姐和舒畅怎么留也无济于事。父亲的脸阴得像钟馗。走了几步,母亲又依依不舍的倒回来对舒畅说,等天好点就回去。舒畅看着母亲无助的表情,鼻子忽然又酸了一下,便点了点头,目送她转过身,然后与父亲的背影一起消失在大雪之中。
  
  人一多,大姐家的房子就窄得够呛,本来加上那间仓库才两间卧室,这会儿怎么住也是住不下了。大姐让小虎跟王婆家的孙子睡了,再安排丽丽和老姜住自己的大卧室,舒畅他们仍然住她当年的仓库,然后大姐自己就出去找邻居搭铺了。半夜里,舒畅被慌乱的呻吟声吵醒,静静一听,是从大姐的卧室传来的。他们的动静也太大了,呻吟声比毛片里那些老外还夸张,舒畅估计邻居们肯定都听到了,一时臊得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男朋友也被惊醒了,因受到刺激,他爬到舒畅身上,却被舒畅生气地一把掀了下去。如果那声音换的是别人,她可能也会觉得刺激,但却是自己的外甥女,所以她不仅没觉刺激,反而感觉臊得厉害。呻吟声持续到舒畅离开大姐家,那种羞耻的感觉几乎一直防碍着她的睡眠。
  临近年关,姐夫终于回来了。一眼看见他,果然跟别的民工别无二致,衣服又旧又脏,人倒是胖了,但却感觉不出胖,而是浮肿,并且显得又矮又老。他一进门,眼睛搜寻着扫过舒畅,然后两眼立马就锁住了老姜。接着赶紧又是握手又是客气地敬烟,显得诚惶诚恐和手忙脚乱。只是他们彼此都不知如何称呼,后来一问才知道老姜还大姐夫两岁,结果他们只好都称对方为“你”。接下来老姜和丽丽每天都包出租上街采购年货,他们走到哪里总是牵着手,形影不离。老姜还给姐夫买了一辆摩托车,说等天一放晴就可以骑了。到大姐家串门的邻居越来越多,人人脸上都洋溢着喜庆,挂满了羡慕之情。
  大年三十的前两天,太阳终于出来了,舒畅和男朋友以及外甥小虎,也终于爬山涉水回到了父母的家。
  除夕晚上吃团圆饭时,提起大姐,父亲又是痛心疾首,他两眼狠狠地瞪着外甥,老泪纵横地将一大杯包谷烧一饮而尽。他说我这老脸都被你们一家子丢尽了!看那气急败坏地模样,好象那全是小虎过错,气得连那被酒水打湿的胡子也都一抖一抖的。还发誓说再也不会跨进他们家半步,就是死了也不会再认那个女儿。外甥胆怯地端着饭碗,眼圈里积满泪水,委屈得只差哭出声来。母亲没有发言权,她坐在旁边,像一堆破旧的抹布,不停地抹着眼泪,仿佛大姐真的已经不是她女儿了,好象刚刚得知大女儿不幸身亡的噩耗。
  整个春节沉侵在郁闷之中,天又冷,舒畅只好提前回京,她想把父母接到北京住几天,可是没有钱。她对母亲说,如果下半年有了钱,一定接他们去北京玩。
  回到大姐家,丽丽已经和老姜上街去看房子了,他们要给她妈买套县城里的大房子。据说老姜是广州的一个私营老板,身价上亿。大姐像拣了团金子一样喜形于色,她笑逐言开地对舒畅说,他们要在家过完春节,然后丽丽还要去派出所开未婚证明和户籍证明,他们要登记结婚。舒畅很吃惊,她说丽丽才十八,恐怕派出所不给办。大姐若有所思,忽然降低了八度说那就不知道了。临走时,大姐打架一样硬塞给舒畅他们两千块钱,说这次算是双喜临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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