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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伪记者生活    文 / 萧虹
1
一个多月不见,赵锐敏又有新的女朋友了,但这一点也不奇怪,据说换女朋友只不过是他生活的一部分,如果哪天他和一个女孩子白头偕老了,那倒是件值得令大家奇怪的事。
在晚报的作者联谊会上,他认识了文化局长的女儿郝美。郝美其实长得挺丑的,主要是嘴太大,颧骨太高,个子比较矮胖,典型的两广特产。但听说她文笔还不错,经常在小刊小报上发点豆腐块沾沾自喜,加上江城这地方原本就什么都贫乏,就更别说才女了,也就不奇怪为什么山中无老虎。自从那次见了面,他们两个就好上了。郝美能找到赵锐敏这样的白马王子,当然算是意外了,不然就凭她那模样,就是青蛙王子都难找。没想到的是过了几天他们居然还同居了。这件事却连老邬他们都不知道,因为郝美脸皮薄,她不好意思让熟人看见,都是每次匆匆完事就走了。赵锐敏为此也有点恼火,想搬出去单独住房租又太贵,住一起跟做贼似的,他又不舒服,刚好我们回来了,他就打算退掉原来的房子,和我们合租个两房一厅。
赵锐敏一说找房子,我们于是马上就开始找房子。
年货老早就摆满了平日空荡荡的街头,走到哪里都是卓依婷扭扭捏捏的歌声:“恭喜你呀恭喜你,恭喜恭喜恭喜你……”
热热闹闹的金桔和鲜花也都从花圃搬进了临时的街头花市,顾客们挑三拣四穿梭其中,不厌其烦的忙着和摊主们讨价还价,整个城市因此显得忙忙碌碌,充满动感起来。此时,新春将至,温暖的江城也开始有了一丝寒意,喜庆的气氛反倒越来越浓了。
各大单位争先恐后的趁着佳节来临大搞活动,这也是记者们的黄金时间。为何引用“黄金”二字,很简单,一个是因为他们忽然变得很忙,另外关键是他们可以拿到许多红包或者是礼物。赵锐敏便每天带着我们去参加各种活动,每次总可以满载而归,如此一来年货也比较丰富了。
年货有了,房子也终于找着了。这整栋楼里住的只有空气,起了几年还没住过人,但这一点也不奇怪,这地方不象广州、深圳,流动人口多,这里空楼随处可见,到了晚上,全城有一半楼房里都是黑灯瞎火的,因为里面根本就没人住。
终于有人问津,房东阿姨有些迫不及待,爽快的说:“每层的结构和价格都一样,随你们挑吧。”
我们都不谋而合看上了三楼。
两个房间一大一小,大房间临街,说是街其实只是一条大土路,土路上的路人和车辆都很少,多的倒是一些小孩在跑来跑去闹着玩。对面是一所幼儿园,大门上贴满了各种夸张的动物画像,难怪孩子们尽会指驴为虎,除此以外小孩子还整天像一群小麻雀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更远一些是市师范学校的教学楼和篮球场,时常是人来人往。厅在房子中间,也是挺大的,只是小的房间才大的二分之一,远远的面对着江边和大桥,还有桥头的大花坛,令人视野开阔。近处是一片菜地,再近一些也就是楼下了,是一些臭椿树和沿着篱笆攀援的马兰花,其中还夹杂着几棵高大的木棉树。
赵锐敏既想拥有大房间又想观风景,一时举棋不定,捏着下巴犹豫不决的在两个房间来回琢磨着,等待决定的灵感。我见他一言不发,趁他还没想好,赶紧假装善解人意的说:“大房间你住吧,我们住小的就行了。”
赵锐敏识破了我的诡计,嘿嘿笑着说:“小的可以看外面江边!”但他仍作出慷慨的样子又不无遗憾的补充道:“你喜欢小的就让你住小的吧。”
房间就这么定下来,我们三个又高高兴兴的去买了锅碗瓢盆,正式开始自己开火,准备过年。
年前还要解决一件事,那就是工作。因为赵锐敏自己也不想在报社干了,他说和老赖关系越来越僵,没意思。之所以还没闹蹦,是因为老赖和宣传部郭部长都受过赵锐敏的秽,赵锐敏给谁送过什么礼帐本上都记的一清二楚,谁都知道要是把赵锐敏若得狗急跳墙了,他把帐单一抖出来,那可谁都不好过,吃不了还得兜着走。再说他们两的矛盾也不怎么光明正大,不就是为了一个发廊小姐吗?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就是有一回赵锐敏去发廊,刚好按摩完和小姐有说有笑的从包间出来,当然也可能不仅仅只是按摩吧。就迎面被刚进来的赖总撞见了,原来那小姐也是赖总编的老相好,因此两人就互相都不舒服了。知道内情的人都说,为了一个小姐,值得吗?她们只是为了挣钱,和谁不是做,但既然和那么多人都做了你们气得过来吗?你们斗哪门子气呀,谁有本事包起来就是了。但这只是旁人的看法,他们自己可没这么想,因为老赖当然不会去承包一个鸡,偶尔玩玩而已。另外关键是一个上司,一个下属,要是两个级别相当也就罢了,像赵锐敏和老邬不还关系挺好吗。他明处不敢得罪赵锐敏,暗地里却处处和他较劲,就是想等赵锐敏自己呆不下去了主动辞职。而赵锐敏是那么傻的人吗,绝对也不是盏省油的灯,他说即使辞职了,也会有办法把他老赖裤子扒下来,让他坐不了总编的位置。
虽然我刚来时也在报社食堂吃过一阵子饭,但那时还一直没碰见过老赖。我心想老赖肯定是个老得秃顶的家伙,每天只知道去嫖妓女,所以我一听到他的名字就感到厌恶。但同时又充满好奇,这么个坏蛋到底长得什么模样,居然还当总编,我很遗憾在报社住时每天都起得太早,不然怎么住了十多天居然也没看见过他。
赵锐敏老早就描准了市文联的《江城文学》,《江城文学》虽然办得花花绿绿的,俗不可奈,但它不仅有拨款和赞助,还有大量广告和报告文学。他说让文联那帮迂腐得快入土的老头子把持着,真是太浪费资源了,但又一直苦于没有门路,这回终于有机会了,就名正言顺的去拜访郝局长吧。但他不想以未来女婿的身份去,他说总不能要我真的娶那丑八怪吧。郝美也不想让父母知道他们同居的事,却又要赵锐敏以男朋友的身份出现,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赵锐敏只好硬着头皮带我们去了,还买了一套象牙瓷茶具和一套精装四大名著。
郝局长见了一表人才的未来女婿,热情的把我们迎进屋,但心情立即复杂起来,他大概事先没料到女儿说的男朋友会长得这么端正。自己也是过来人,这小伙子虽然个子矮了一点,但不至于偏偏喜欢郝美吧,所以他不会像女儿那样被爱情的假象冲昏头脑。我们一坐下来,他边给我们到茶,一边思考上了。但郝美她妈不一样,高兴得跟在马路上拣了一大堆钱似的,忙着给我们端来了大盘小盘的点心和水果,关心的问寒问暖的问个不停,还执意要亲自给我们剥柚子,我们实在拗不过她,赵锐敏就抢着要剥,她硬是很快就给剥好了。
当然最高兴的还是郝美自己了,觉得领了这么体面的男朋友回家很有面子,脸上洋溢着得意。她妈见插不上嘴,就忙着下厨房了,郝美便也跟着下了厨房。
如果光看郝局长家里的布置,倒真看不出他是个局长,堂堂处级干部,房子又老又简陋,但绝对又不是博物馆那种古色古香的老,而是乡下老百姓的那种老土。桌上的花和果盘都是很俗气的塑料品,桌子椅子也都是老土的旧木家具,难怪郝美长得那么土那么难看,奇怪的是她妈倒是挺顺眼挺开朗的。赵锐敏后来还和我们开玩笑,说她妈倒是风韵犹存。田立文也打趣说你不会又看上老岳母了吧。
郝局长长得干瘦,门牙像垃圾铲一样往外戳着,好象随时在等待有人往里扔东西。我们一见郝局长露出牙齿就想笑,又不敢让他发现,只好在各自的心里偷偷乐。偶尔郝局长转身给我们添茶,赵锐敏就会朝我们做鬼脸。后来每当我们吃西瓜时,赵锐敏都要开玩笑说要是举行吃西瓜比赛,郝局长肯定稳拿冠军。好在郝局长那天话不多,因为他普通话很不标准,加上说话节奏又慢,也并不显得话少,有点恰倒好处。否则没准我们真会笑出声来。当时他一听说我刚从北京的音乐学院进修回来,马上就表示挺感兴趣,就关心的问:“那平时都练哪些歌?”
我赶紧随便说了几首。郝局长想了一下,望着我们笑笑的说:“我们文化局初五晚上在市会议中心搞了台新春晚会,现场直播的,你要不要去唱首歌?”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们两个已经笑着替我答应了,都说有这个机会当然好啊。
郝局长就高兴的立马拨了个电话:“喂,你给我加一个节目,我这里有个北京来的小歌手,行,就这样。”挂完电话,郝局长满意的说:“行了,初四晚上7点在会议中心彩排。”
没想到事情就这么简单,我们都很兴奋,气氛马上活跃起来。
气氛一好马上就把距离拉近了,接着赵锐敏无关紧要的寒暄了一阵,也可以说是赵锐敏没话找话又套了一阵近乎。还是老局长有经验,年轻人绕弯子他一清二楚,马上把话切入正题。郝局长说:“小赵啊,在报社还不错吧。”
这句话正是问到了点子上。赵锐敏也不用拐弯抹角了,干咳了一声把话挑明了说:“我主要只负责广告部这一块,但现在经济这么萧条,宣传部又没给拨款,光靠广告肯定不行,我认为主要还需要更多的策略,但在报社除了广告其他方面我都不能插手,觉得有点施展不开。”
老局长听出了弦外之音,显然有些感兴趣了。顺着话问:“那怎样才好发挥呢?”
赵锐敏有点激动起来,他试探着问:“听说你们《江城文学》的主编黄宏志好象快退休了是吧?”
郝局长笑着说:“他是该退了,但明年由谁来办这事还在研究。”
赵锐敏听老局长这么一说两眼马上开始放光,滔滔不绝指手画脚的畅谈起理想来。他自信的说:“如果真是这样,我希望能有机会把它接过来办,我不仅可以不要拨款,每年还保证能上缴一部分管理费。”然后他话峰一转接着说:“我主要是想从提高杂志的质量着手,因为质量主要是靠内容撑起来的,内容好了销量也就会增加,广告和赞助就自然会多起来。而稿源方面,除了培养本地作者,我们还可以约些全国的名家,这方面小田有很多资源。”田立文也点头附和着。
郝局长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这也不是不可以,到时候再说吧,这事还要开会再研究研究的,你们也不要太过于心急。”
赵锐敏真的就有点急了,恳求说:“这事您可以做主的。”
“这事嘛,关系到文联和作协很多人,所以还是要通过开会来决定”。局长有点爱莫能助的口气说。
回去的路上,赵锐敏沮丧的笑着说:“听他老头子那么一说,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那饭我实在都不想吃了,狠不得马上开溜,但又怕别人看出我们目的性太强。真是早知道就不去了,妈的,还害得我花了几百快钱。”
“你不去怎么会知道不成呢?”田立文安慰他说。
赵锐敏作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笑着说:“说的也是,总算还让文静拣了个便宜。”
我也不好说什么,就得意的笑着往前跑了几步,算是默认了。
他们失去了一个机会,我却因此意外的得到一个机会,用田立文的话说,这就叫做“有所失必有所得。”那一段时间,我每天都早早起来,然后一心一意的跑去河边练声,并开始对舞台充满了无限向往,既盼望着那天快点到来但又有点害怕。到了晚上我绞尽脑汁尽可能的把菜饭做得好吃一些,因为赵锐敏老是埋怨田立文做得不好吃。虽然我的手艺比田立文还要糟糕,但他却从来不说我,有时他回来得比较早,还会主动帮我打打下手,或者挣抢着要掌勺。因为厨房小,所以每当那个时候田立文倒是无从插足了,只好躲回房间看书或者继续写作。不知不觉我们俩就有说有笑的把饭菜做好了,好象厨房是个让人永远不知道累的地方。吃饭时,赵锐敏依然会高兴得跟过节似的,少不了要喝上几两酒,酒饱饭足之后,看我的眼神就充满了柔情蜜意,那情景别提我们有多融洽,有多么令人羡慕了。
终于到了大年三十,我早就盼着这一天了,对我来说什么都特别新鲜。街上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我们三个也早早的出去了,冒着细雨转了一圈,只见人们该干嘛干嘛,丝毫没因下雨而影响过年的喜悦,尤其是花市上更加热闹,看上去像不要钱似的,一问价格,确实比前几天便宜,据说今天卖不完到了晚上就都扔掉了。我天真的说:“那到了晚上岂不是可以来拣花吗?”
赵锐敏被我的傻精明话逗笑了,善意的白了我一眼说:“犯得着吗,买花就图个高兴,你喜欢现在就挑吧!”听他那口气,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口袋里装着很多钱呢。但实际上只要不是太贵,他还是挺慷慨的。我看得眼花缭乱,一时拿不定主意买什么好,看了看金桔,又觉得太奢侈。再看别的又怕太贵,最后选来选去又怕他们等得不耐烦,赶紧选了一盆开得正浓的桂花。赵锐敏连价也没还,二话没说开着玩笑爽快的把钱付了,我们就高高兴兴的拧着大包小包回了家。
赵锐敏深怕田立文抢先霸占了厨房似的,一回来就捋起衣袖准备下厨,吩咐我负责洗菜,又打发田立文去客厅搞卫生。赵锐敏打了半天煤气没打着,这才想起本来煤气让老邬用得差不多了,搬来这么久还没换过,嘴里于是就不由自主的骂鸡精,说多不留少不留就刚好掐着年夜饭。接着他风风火火跑下楼打电话,叫煤气店送煤气来。
赵锐敏气喘吁吁的踹开铁门,故作神秘的笑着往屋里走。田立文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剥橘子吃,看他样子怪怪的望着我们直笑,就开玩笑说:“拣到钱了,那么笑嘻嘻的?”
赵锐敏忍不住嘿嘿笑了,眼睛亮亮的,露出两排洁白的钢牙。立即又假装若无其事的笑着说:“哪里那么多钱拣,是何致富刚才呼我,说等下要过来给我们拜年。”
何致富就是那个福满堂超市的老板,一个不折不扣的铁公鸡。他来拜年有什么值得高兴?看把赵锐敏给乐的,真是不可理喻。
不提还罢,一说起何致富我就来气。一个多星期以前,我们刚回来不久的时候。赵锐敏每天总是风风火火的,因为除了报社的工作,他还代理了福满堂自选商场的广告宣传。本来他是去找总经理何致富刊登报纸广告的,没想到聊着聊着,鬼使神差变成了帮他策划打折方案了,然后又印刷成优惠券,照着电话号码簿的地址,用信件寄到各个单位和家庭。赵锐敏希望能通过这个策划活动挣点钱过年,因为各个领导家是不能不去拜年的。但是除了策划和印刷,剩下的一系列工作都由谁来做呢,不用说当然是我和田立文的事。田立文对此倒是毫无怨言,虽然被安排在一个闷得人心慌意乱的仓库小角落里,还没人搭理我们,他仍然做得一丝不苟。我却认为那简直是比拉赞助还要糟糕的差事,而且还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工钱,后来果然证明我的直觉是正确的。
虽然我一万个不乐意,但没过几天,比砖头还厚的一本电话号码簿,还是都被我们从头到尾抄完了。结果还剩下几尺高的一摞打折卡没寄完,赵锐敏吩咐我和田立文去市中心散发。我们俩每人抱了一大摞,站在市中心花坛最热闹的地方散发。一会儿我就把手里所有的优惠券发完了,兴高采烈地跑到田立文那边,见他还没发完一半,原来他是一张张发的,有的人看了才接,有的看了不赶兴趣干脆不接,所以不要钱也发得挺困难。我一看就生气的骂田立文:“真是笨死了,他自己干嘛不来发呀,这么卖命?看着,我来教你发吧。”说着我一把夺过田立文怀里的优惠券,只要见了有人骑单车从旁边经过,我就马上丢下一摞,丢了几辆单车就全扔完了。我拍了拍占满油墨的双手神气活现的说:“走,回去吧,傻冒。”
田立文后悔的说:“要是赵锐敏知道了恐怕不好!”
我不屑一顾的看了他一眼就走了,回头却见他还老实巴交的站在那里。便生气的说:“你以为他会一个个的去问吗?真是个大笨蛋?”
过了几天,何致富呼了赵锐敏,高兴的说效果还挺不错的,很多人都拿着优惠券来买东西了,还说要好好感谢我们。赵锐敏挂着一脸得意,嘴里却很不以为然的说:“我当初就说了效果肯定不会差的你还不相信。好了有空过来喝酒吧?”就笑呵呵的把电话挂了。
煤气一会儿就送来了,赵锐敏吩咐:“我们先把饭做好了,等下何致富来了加双快子就是了。”接着他又笑着补充说:“不知道这家伙还准不准备付我们工钱,也不知道带了什么礼物来。”
我边洗菜边插嘴说:“那么小气的人你还指望他给钱,有几天我们在他那里抄信封,连中午饭都是我们自己花钱出去吃的。所以他能给你带个他们商场卖不出去的小电器来,就算是很不错了。”
边议论着,我和赵锐敏又七手八脚的在厨房忙开了。每次我和赵锐敏一起做饭,他总是会显得很兴奋,做什么事情都是又轻又快,也乐于听我的建议,仿佛下厨房是一件难得的快乐事情。但如果田立文也插手进来,赵锐敏就会挑三拣四,不满情绪立马冒出来,所以只要我们都在家,田立文总是很少下厨房。
赵锐敏把油倒进了锅里,他一手握着锅把,另一手拿着锅铲。我把刚洗好的的菜递过去,他的眼神迎上来那一瞬间,忽然撞上了我的眼神,他立即慌乱不安的接过菜,手却一不小心又碰在了我手上,立马跟触了电似的轻微颤了一下,菜都差点弄撒落地上了。我心里也慌慌的,一种强烈的欲望迅速传遍了全身。客厅里田立文一丝不苟的拖地声仿佛突然变得清晰起来,厨房里的气氛略微有点尴尬,我们都沉没着各自怀着同样的心事。这时我猛然听见有人在叫赵锐敏,走到阳台,见何致富脸对着上面望着,拎着两个小塑料袋可怜巴巴的站在楼底下。
何致富小心翼翼的走进来,像乌龟一样探头探脑的朝厨房望了望,对赵锐敏说:“春节好啊!”
赵锐敏笑呵呵的连声说:“好,好,你先坐一下,菜马上就好了,一块吃饭啊?”
“饭我就不吃了,主要是来给你们拜年,谢谢你们,这段时间辛苦你们了。”何致富客气的说。
赵锐敏听他说不吃饭觉得也有道理,人家有老婆孩子的人怎么会在外面吃年夜饭呢。就改口说:“那就喝点酒吧?”
“酒也不能喝了,等下还要去拜一个领导,我们这里大年三十是拜最重要的人的。所以这心意你们一定要领了。”何致富很诚恳的望着我们说。
听他这么一解释,我们都很感动,赵锐敏也不好再坚持了,就放下了手里的锅铲走过去,接着回头吩咐我们:“那你们两也先别忙了,过来陪何总坐坐吧?”
等何致富前脚一走,我们都迫不及待地把塑料袋打开来看,让人既生气又好笑,原来是两包水果糖,还不是那种好吃的水果糖,而是连乡下小孩都不喜欢吃的那种硬糖,味道怪怪的,霉霉的,而且糖里面还有沙子。所以一直等到过完年,它们都安然无恙的躺那里,有客人来也不好意思拿出来,后来都融成糖水了,脏兮兮的流了一滩,只好无奈的扔掉了。
2
赵锐敏挣的其实也不少,但就是老没钱花,主要都花在女孩子身上了,其次就是给领导送礼。他的脑子里总有出不尽的点子,只可惜这地方经济不够发达,要不然他如果开个“点子”公司准能赚大钱。而现在这些点子不仅没能给他带来一点利益,反而让他陪进了不少的礼物,但他没因此放弃脑子里的奇思异想,反而更加契而不舍。
郝局长那边不成,他又跑到晚报的顶头上司宣传部汪部长家里。这回他策划了一本宣传画报。这个也是赵锐敏策划了很久的,这回他觉得终于火候到了,不论是领导那关还是内容方面,因为只要求挂靠在晚报下面,只要不出大的问题就行了,又不用宣传部真正的派人去管,而且不仅可以为江城市的招商引资做宣传,还能上缴一些管理费,等于是空手套白狼。
工夫不负有心人,这回终于成了。赵锐敏给自己封了个执行副总编的头衔,总算是过上了总编的瘾。广告部门口从此多了块牌子——《江城画报》编辑部,并且在晚报马上刊登了招聘启示,广招高素质的采编人员。
当了副总编的赵锐敏每天都精神抖擞,办事更是风风火火,说话的口气都像真的是新官上任似的。吃完早餐,他拿起刚买的那部像遥控器模样的手机,随便给一个女孩子打了个电话。得意的说正搞了个画报,问她有没兴趣过来。听那口气好象现在已经当了一把手,早已是大权在握了。挂完电话他好象又想起了什么,于是望着正低头全神贯注喝着粥的田立文,用命令的口吻说:“田立文你等下出去买一把圆珠笔和一些白纸到办公室。”
田立文吃得满头大汗,忽然意识到赵锐敏是对他说话,懵懵懂懂的抬起头张着嘴巴问:“什么?”那神态既俗气又窝囊,真教人想塞把鸡屎进去。
我白了他一眼说:“叫你买东西呢。”
赵锐敏无可奈何的咂了咂嘴,朝我苦笑了一下,提着手提包锁了房门风度翩翩的走了。
“哦,对了,文静,等下你快点过来给我报面试人名单和顺序。”正要出铁门时他又突然想起还没吩咐我做什么,便回头意味深长的补充了一句,然后才风风火火下了楼。等我赶紧把碗筷端进厨房,已经从窗口看见他搭着摩托车远远的走了。
自认为是高素质的应聘者挤满了一屋子,都前护后拥的叫着赵总,赵锐敏被他们叫得晕晕呼呼的,走路都跟腾云驾雾似的又轻又快,好象脚下安了弹簧。
赵总见了漂亮的女孩子就容易犯老毛病,结果自然是挑了五个比较漂亮的女孩子,素质到底有多高还不知道,反正也都是初中毕业。但话又说回来,还真得要漂亮的女孩子才行。因为招人的目的就是拉业务,画报可不是免费的光荣榜,那登的都是彩色的钞票,只要你单位还出得起这个钱那就说明效益还不赖,也就证明你们领导干得还不错,就值得登报表彰。因为现在经济太萧条,什么都不好做,愿意打肿脸充胖子的人实在还不多。所以说白了就是招公关小姐,别的都不管,也不论你使什么手段,只要谁能把那些手握公章的头头脑脑们缠晕了,然后把钱给拿回来,就证明谁的素质高了。
工作说干就干,印了名片立马开始上班。我们三个,加上刚招聘来的五个,刚好凑成一桌。虽然不是请客吃饭,其实办公室也就一张桌子,现在多了几个人也就添了几把凳子而已。因为平时大家都要在外面跑,也没工夫回来坐,刚好连桌子的钱都省了。
画报隶属于晚报,所以,我们没跑几天便被要求参加报社的例会。这大概是因为赖总听说画报来了几个美女,自己也想开开眼界,就要求画报的人员每周一也要参加例会。但赵锐敏就不同意了,他认为画报的编辑和记者都是搞业务的,不能因为参加那无关紧要的破例会而耽误了工作。当然他主要是不想让老癞子干涉画报,怕他到时见钱眼开打画报的主意,因此威胁到自己的利益和位置。但老赖不管那么多,他说不开例会除非不打晚报的招牌。这招够损的,赵锐敏还真没辙,总不能什么小事都去找领导吧,你又不是人家领导的干儿子,所以也只好恨在心里答应在嘴上了。其实我倒挺想去开次把会的,一个是出于好奇,不知道他们到底都是怎么开会的,会上都说些什么。以前老听赵锐敏对人说,明天没空,明天要开会。那口气好象挺神气的,所以我就觉得开会挺神秘,便挺羡慕的;还有就是受虚荣心的驱使,以为跟晚报的人一起开会就是晚报的一员了似的,其实心里也知道不是那么一回事,但就是希望不知道的人会这么认为,也就觉得挺骄傲的。
第一次参加例会,觉得挺新鲜,我们几个都小心翼翼的坐在最边上,大气不敢出。只见几十号人都坐在会议室里,认认真真的听那一个人神气活现指手画脚的发牢骚,有人还老老实实的作着笔记。我估计说话的那个人肯定就是赖总编了,可是他并不是我所想象的那么老,看上去也不觉得癞,倒觉得挺精神的,要是稍微再年轻一点甚至还真有点帅。奇怪,怎么看着看着老觉得有点面熟呀,肯定在哪见过,那张脸,那五官,都像一个人。像谁呢?对了,像和白小燕做爱的那个男人,不会吧,不至于赖总编专门就喜欢和赵锐敏搞过的女人吧。但除了那个人到底又会像谁呢?咳,我确实想不起来了。后来听别人说他确实和白小燕有一腿。
3
赵锐敏吩咐我们几个先都在市里跑,他说这样比较保险,即使没拉到业务也不用担什么风险,最多浪费了时间和劳力而已,要是下县城还得自行解决食宿。我和田立文都有些跃跃欲试,觉得这个跟在连山县拉赞助差不多,还开玩笑说又干上老本行了。想到白墨卷得那么多钱跑了,我们心里也痒痒的,以为风水轮流转,这回终于也该轮到我们捞一把了。我们信心十足每天起早摸黑的跑了个多星期,因为没钱坐车,也为了节约时间,马不停蹄的挨个从一个单位步行到另一个单位,鞋都磨破了,脚也被打出了好几个血泡,令人沮丧的是一点收获都没有。每到一个单位好不容易找到了一把手,说话却都跟串通好了似的,不是说已经在省里的画报上登过了,就是说登当然想登但就是没钱,如果不用钱就好了。废话,不要钱还用得着我们找上门吗,说话真是气死人。难道这里比连江县还不如吗?实在没想到这么快就让我们泄气了,但一个都没成又不甘心,再说还急着要钱吃饭和付房租,只好咬着牙继续跑。
吃晚饭时,赵锐敏笑呵呵的说:“你们得加油了,勾艳芳今天已经拉到一单了。”
“不会吧?夏丽都没拉到她拉到了?我不相信。”我想肯定是赵锐敏见我们泄气了,因此就想出这招来鼓励我们,给我们打气。因为谁都清楚勾艳芳是我们几个人中最傻的一个,虽然长得还可以,说话却像个活宝似的,那嘴巴没遮没拦的,该说的说不该说的她也说个不停,所以你说谁拉到了我都相信,就是不信会是她。
赵锐敏二话没说,端着饭碗径直回了房间,一会儿拿了一张合同书出来直接递到我面前。这回我傻眼了,上面明明签着两个页码,共一万块钱。城市建设总公司陈道礼的签名和公章总不会是假的吧?赵锐敏见我们都很吃惊的样子,就得意的说:“才跑了半个月,勾艳芳一千块提成已经进口袋了,比拿工资强多了吧?你们也别着急,要有策略。”话还没等说完他又嘿嘿的窃笑起来,补充说:“他不过也就是陪陈道礼去了趟海南,回来后不仅拉到了两个页码,手机和照相机什么也就都有了。”
我既羡慕又有些不屑一顾,就有点没当回事了:“那不是跟鸡差不多了,还拉什么画报呀?”
“那当然不一样,虽然性质差不多,但陈道礼肯定就是先冲着她是记者身份才给的,要不是这样,勾艳芳她有这个机会吗”?不知道赵锐敏说这话的意思是在点拨我呢,还只是仅仅在议论勾艳芳。
“如果非得那样,我情愿永远也拉不到。”我堵气说。其实说这话时我心里也没底,我也不知道如果真正面临那样的选择时,我到底会怎么做。
没几天,夏丽也拉到了市证券公司的一单,而且是封面,三万块钱。我估计说不定这就是赵锐敏点拨的结果。
别人都拉到了我们心里更加着急,田立文晚上就跟我商量。他小心翼翼的征求我的意见说:“要不然,这样吧。”
“怎样啊?”我就知道他还能想出什么好主意来呢?
他见我对他的意见不是很有信心,就自己很自信的分析道:“听着,这个意见肯定有用。你看,勾艳芳和夏丽他们都是一个人单独跑的,我们却老是两个人,而当头的又几乎都是男的,再说我们出去也都基本上是你说话是不是?所以我陪着你去还不如就你一个人去好。”
我觉得也有道理,但又有点担心,脸色马上就阴了下来。“那你的意思是想我也要像她们那样了?”
“不是这个意思,你看你又想到哪里去了,我只是说你可以利用你的优势吗,你不用像她们那样的,因为你比她们聪明。”他又显得有些着急的样子补充道:“再说你一个人去跑,我就可以在家写我的长篇小说,小说写完了不是也可以卖钱吗?”
第二天我真的就一个人出去跑了,觉得确实比两个人还好些。因为田立文去了他也总是不说话,即使说了话也是不得体的话,卑躬屈膝的神态,尽让人抛白眼,跟在我后面,保镖不像个保镖,领导不像个领导,不仅让人看了很不舒服,还老和我怄气。
跑了这么久,我的口才已经练得越来越好了,公关语简直倒背如流。
那天我独自跑了一个上午,最后到了城市信用社。当时主任不在,副主任是个女的,五十来岁,头发都白了。她和蔼的对我说:“你下午来吧,高主任下午在的。”
好久没听到过这么友好的语气,我感动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便暗暗下决心这次无论如何都要成。
下午,我把城建和证券的合同复印件以及各种材料都带齐了,早早就等在了城市信用社的门口。周围静悄悄的,好在信用社旁边有个漂亮的婚纱影楼,我可以不时的在门口参观参观,时间也好过得快一些。奇怪,只见影楼题字的落款又是蓝田仁,我早就在江城的几处旅游景点都见过他的题字,就是这种干净利落的娃娃体。怎么到处都是他的题字呀?好象在江城新闻里也听到过这个名字,他到底是谁呢?正想着,已经有人陆陆续续开始进信用社上班了,我也赶紧溜进去,先站在高主任办公室的门口守株待兔。其他办公室的都陆陆续续上来一茬又一茬,女副主任也来了,她老远的冲我笑笑的。其他人一个个都旁若无人的从我身边经过,可是我左猜右猜却都不见是前往主任办公室的,我手里拽着文件夹,手心直冒汗。过了好一阵,我的心都有点凉了,因为再也没见人上楼来。谢天谢地,高主任终于最后一个出现在楼梯口了,他的出现就像是一盏明灯,立即照亮了我的双眼。只见他手里提着钥匙串悠闲的走上楼来,高挑的个子显得他气宇轩昂,身着笔挺的西服,不必用手触及就能感觉出那布料很有质感。但我还真想用手去摸一下,他的领带、衬衫,从头到脚绝对都不是在本市商场能买到的,整个看上去显得很有品位和派头。不用人介绍,这准是财大气粗的高主任了。
我很镇定的迎上前去,把早已准备好的名片递给他说:“高主任,你好!我是《江城晚报》下面《江城画报》的记者文静。”
高主任充满兴致的看了看我的名片,很有绅士风度的笑了笑说:“进里面说吧”。
一进门,高主任客气的给我倒了茶,然后很随意的在椅子上坐下来。我便不失时机的赶紧把准备的东西给他看。“高主任,是这样的,我们晚报最近又办了个画报,也是市委宣传部主办和主管的。因为领导说你们信用社的工作做得很不错,就叫我过来拿点材料和照片,除此之外还要相应的收取一点版面费,希望高主任多多支持我们的工作。”我稀里哗啦像背书似的一下子说明了来意,然后观察他的面部表情。这时我才注意到他的五官其实长得并不好,尤其是鼻孔朝天,像猪鼻孔似的,大大的,而且还没鼻梁,眼睛小小的嘴巴却出奇的大。但合在一起却显得挺大气,主要是气质好,不然怎么叫财大气粗呢,我想。
高主任接过去一边听我说着,一边认真的翻看了一会儿,随便问了句:“那你们这个是通过什么发行的,发行量多少呀?”
“下个月画报就出来了,到时市内各大书店都会有卖。”然后我话锋一转说:“但我们主要还不是通过书店发行,因为成本太高,所以不是用来卖钱的,主要是赠送给领导看的,市委市政府以及各单位的领导办公室都会有,包括你的办公室也会送到。”
“是吗,我没订也会有?”
“是的,这是因为全市那么多单位领导根本了解不过来,领导办这画报的目的也就是想通过它了解下面的情况,还有就是送给外面的投资商,吸引他们来投资。除了主要是给市领导外,其他只要是单位的一把手也都会送到。”说这段话时,因为经历了这么久早就练得滚瓜烂熟了,感觉还真像那么回事。
高主任忧郁了一下,接着说:“文字资料倒还比较多,照片好象还没有,你们是要哪方面的呢?”
我解释说:“一个是领导的单独照和领导班子集体照,还有就是信用社大楼以及下面各网点和储蓄柜台的照片,如果你们自己没有的话也没关系,我可以叫我们报社专门的摄影记者来拍。”
高主任沉没着继续翻了一会儿,然后在那两张合同上停住了,自言自语似的笑着说:“这么贵呀,能便宜点吗?”
我没有正面回答他,而是巧妙的奉承他说:“高主任这么年轻有为,不至于这么点钱也嫌贵吧?”但我心里还是咯噔一下,因为很多单位也都是这么开头的,心想如果万一不成就给他八千吧,要实在还是不行就一个页码也可以,但无论如何,即使是要陪他睡觉这回我也得豁出去了。
没想到高主任心里只是琢磨了一下,便笑着很随意的问:“给我们的也是两个页码是吧?”
“对,领导给你们的就两个页码,要不登封底也行。”我心里很激动,已经开始一步步的展开工作了。
“那封底多少钱呢?”高主任又不经意的问到。
“封底两万,封面你也看见了,证券公司已经先定了。”我说。
“算了吧,我们就要里面两个页码可以了,封底还是留给别人吧!”高主任风趣的笑着说。
我趁热打铁赶紧把合同书给递了上去,说:“我就知道高主任是个很爽快的人,这是我们的合同书需要你下签字,回去还得交差。”
高主任开玩笑说:“钱反正给你的,字你也就签了算了。”
    “那好啊,让我签,那就进了我自己的腰包了。”我兴奋地说。
玩笑归玩笑,高主任还是爽快的签了字,并且亲自叫办公室的人过来把合同书拿去盖了章。
办完了手续,我们约好了第二天下午来拍照,所谓的摄影记者其实就是赵锐敏,照相机也只不过一个小小傻瓜机而已。但反正合同都签了也就无关紧要了。临走时,高主任很绅士的送我到办公室门口,还笑着说改天有空要请我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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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这个开头,接下来的工作就容易多了。总结一下以前失败的原因,首先一定得找准对象,不能只图顺路而盲目的一个接一个瞎跑。因此我们研究了几个晚上的电话号码簿,把估计效益比较的单位都用红笔圈了起来,然后抄下来列成黑名单。另外,赵锐敏因为是晚报的成员,他们都发有市政府印的内部通讯录,各单位头头脑脑的手机和呼机都有,我也都借来全抄了。
终于有了点钱,我给自己增添了一样硬件设备——在门口修车老头那里买了辆35块钱的破单车。但我们还是很高兴,终于不用再徒步瞎跑了。我开始踩着破单车有选择的跑,成功率果然比较高,很快就签成了几单,而且全都是现金。拿了提成,我们终于也有了几千块存款,算是暂时衣食无忧了,就决定先歇几天再跑。
赵锐敏的存款自然更多了,老板派头就更足起来,还带着刚认识的女朋友蓝雨,和我们去郊外玩了一整天。
蓝雨是市中医院的护士,她的父母也都是里面的干部和医生,家教比较严,要求她每天必须在十点之前回到家。所以每次我们一起吃过晚饭,他们俩肯定先回房间,先是敞开着房门在里面聊天,接着那房门就像长了脚似的,慢慢的,不知不觉什么时候就自动合上了。再听见他们开门出来上卫生间,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的事了,接着准是什么也发生似的恢复到原来聊天的状态。然后再过一会儿,赵锐敏便锁了房门,有说有笑的去送她回家。
他们俩这样相安无事的过了个把月,但好景不长,有一天他们在街上蓝雨被她妈撞见了,蓝雨从此就不敢过来了。赵锐敏往她家打电话,总是她妈接的,还把他骂得狗血淋头。赵锐敏再打电话就自己先拨通,然后叫我说,我心里却莫名其妙的很不舒服。我居然妒忌起蓝雨来了,但又觉得自己有点好笑,我们虽然三个人住在一起但毕竟他是田立文的朋友,他找女孩子我瞎吃什么醋啊。这样一想就觉得没什么了,还假装很乐意的帮他说,田立文笑我是拉皮条的,我不解的问:“什么是拉皮条?”
赵锐敏拨着电话号码,笑着白了田立文一眼:“你别罗嗦了。”然后把手机交给我就教我怎么说,他在旁边听着。
电话通了,是个老女人的声音。我战战兢兢的问:“阿姨,我是蓝雨的朋友,请问蓝雨在家吗?”
只听见她妈大声的叫蓝雨接电话了。赵锐敏紧张的表情马上变得生动起来,赶紧示意我把手机还给他,两个人就被电话线连起来了。晚上蓝雨过来时,我们还没做饭,这回他们没吃饭就进房了。因为厨房挨着赵锐敏的房间,我们也不好去做饭,怕影响他们做事,只好躲在房间里。他们两个在里面忙了半天,开门后赵锐敏就直接送她出去了。
这样试了几次,她妈的口气又不对了,最后一次连我也挨了她妈的臭骂。
没过几天,蓝雨过来了,脸肿肿的,眼睛也哭得红红的。这回也是马上就关了房门,但明显听见断断续续的哭腔,而且没过一会儿就听见了赵锐敏气势汹汹的吵架声,听口气和架势又不像是和蓝雨吵,大概是在电话里吵。
把蓝雨送走后,赵锐敏回来了,我们都到客厅问他出什么事了。
只见赵锐敏气急败坏的说:“他妈的这只老乌鸡,我真是看错人了,他居然把我们的事和她男朋友说了。”我们一下子都没听明白,他不是和鸡精关系一直挺好吗,到底又跟谁的男朋友说了?赵锐敏见我们都不理解,就生气的补充说:“蓝雨本来下半年就结婚了,日子都定好了的,亲戚也都通知了,现在她男朋友已经不要她了,还说要带人过来揍我。”
我心情一下子紧张起来,我知道赵锐敏不会很害怕打架,但我特别害怕,尤其是怕见血,所以一听说打架,我脑子里马上出现了血淋淋的场面。
原来事情是这样的,鸡精有个老乡在市交警大队,他经常跑过去喝酒,这个报社的人都知道,但谁也没想到他的老乡会是蓝雨的男朋友。我和田立文都不知道蓝雨还有男朋友,赵锐敏却早就知道了,他说就是喜欢她有男朋友,才不至于像郝美那样要死要活老缠着要结婚,最后两败俱伤,一点都不好玩。另外,还有就是搞别人的女朋友觉得更刺激更过瘾,反正蓝雨老抱怨她男朋友总没空陪她。但没想到事情会搞成这样,鸡精竟然只顾和老乡套近乎,就忘了老朋友,一不小心说漏了嘴。
鸡精其实喝不了什么酒,却又爱喝,一喝酒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这下可好,喝了二两猫尿就尽扯开大嘴说瞎话。他竟当着一桌人的面义喷填膺的对老乡说:“嘛批,那婚结不结我看你还得考虑考虑,因为据我所知,蓝雨早就跟我们报社的赵锐敏上床了。”
蓝雨的男朋友是当兵出身的,又血气方刚年轻气盛,他哪丢得起这个人,不用说脸色骤变,还没等大家反应过来,就霍的从凳子上站了起来,狠狠的说:“他敢,老子不杀了他!”
一听说要杀人,这下可给鸡精吓醒了,但为时已晚收不回来了。鸡精赶紧结结巴巴的改口说:“我刚才说什么了,误会误会!嘛批,我记错了。来,来,喝酒……”
大家也都把杯子举起来打圆场说,来,喝酒,干了!但老乡还正在气头上,就是一言不发,局面就有点尴尬。
事情确实是很僵了,但结局却有点出人意料,后来蓝雨的男朋友没要蓝雨是真,但说揍赵锐敏却是假的。因为他压根就一直没在赵锐敏面前出现过,也不知道赵锐敏是否有过提心吊胆,反正从他脸上是一点答案也得不到。再说他从小就练就的为情决斗的本领,也许正遗憾成年后还一直没派上过用场呢。话虽这么说,但那段时间他心情不好倒是有的。结果赵锐敏也并没有追究鸡精的过失,倒是我们再没碰到蓝雨过来了。就这样很多人关注的一场好戏却没继续上演,事后报社的人都感到有点失望,即使煽风点火也没机会了。
5
赵锐敏来江城几年,钱虽然没挣到什么,但还就是舍不得离开这个破地方。当然,一个是因为关系网好不容易织起来了,还有就是毕竟还有几个玩得来的朋友,虽然时常会为一些简单的问题和观点争得面红耳赤,然后谁也不服谁,但毕竟还是有些臭气相投。
鲁能就是这样的朋友之一,在市财政局当秘书。他刚毕业时在晚报的要闻部干过,当时和赵锐敏一起和老赖唱对台戏,因此成为知己。另外他们俩志趣也比较相投,只喜欢和漂亮的女孩子谈恋爱而不愿结婚。但自从鲁能认识了财政局副局长梁彩媚,就渐渐和赵锐敏疏远了,没多久他就跳槽去了财政局,因此他们的关系也就逐渐微妙起来。
谁都知道财政局就是财神爷,好比是施主。而赵锐敏是广告部主任,说白了就是专门伸手向人要钱的,也就好比是化缘的。这下子距离可就拉得远了,再说赵锐敏认识梁副局长的时候,他鲁能还没毕业呢。只不过他当初嫌她太老,怕把自己吓阳痿了,赵锐敏的观点是丑一点没关系,但绝对不能太老,否则按黄帝内经的说法采阳补阴,损耗大,太伤身体。而且据说姓梁的好象还和老赖有什么扯不清的瓜瓜葛葛。这些也不知道鲁能是怎么看的,反正他过去之后,给人感觉什么都一帆风顺,很快就提升了办公室副主任,名副其实的副科级干部,比赵锐敏那个所谓的主任实惠多了,而且还有权签单,因此身体也就明显比原来胖了一圈,而赵锐敏倒是像每天都在吃减肥药似的,都快变成豆腐干了。
按赵锐敏的性格,他是绝对不会主动去找鲁能玩的。但鲁能老是和衣冠楚楚的人打交道,倒是怀念起和赵锐敏在晚报那些放荡不羁的日子了。赵锐敏的性格和爱好鲁能当然是了如指掌的。赵锐敏不抽烟,也不会撮麻将赌牌。酒,倒是爱喝一点但不会误事,更不会像鸡精那样一不留神闹出点事来。但话说回来人都总得有个爱好,他的爱好除了喜欢上发廊外,就是喜欢带漂亮的女孩子到家里参观,要是不介意的话能住个把晚上那就更好了。
鲁能先分别给市工商银行的办公室副主任林立,还有市旅游局的办公室副主任王小刚通了电话,问他们最近活动多不多,所谓的活动其实除了上发廊,就是带女孩子去赵锐敏那里过夜。然后得到的答案简直令鲁能后悔得不行,原来才得知赵锐敏搬了更方便的房子了,他们还经常带女孩子过去搞大汇战。于是他赶紧要了赵锐敏的手机号码,立即给赵锐敏挂了个电话,说晚上要带个漂亮的女孩子过去玩。赵锐敏一听说鲁能要过来玩,除了一口答应还能怎么着,虽说好久没联系了,毕竟也没闹过什么别扭。话是这么说,但一向喜欢争强好胜的赵锐敏心里还是复杂起来,好在其他几个都是副职,自己再怎么混得不好也还总算是个主任吧。
林立按说单位也不比鲁能的差,但他是在工行忍气吞声装了好几年孙子,才好不容易混到这个副主任的。而鲁能跟个老女人睡上几觉就和他一样了,说不准他明年还混到主任当了呢,年纪却比自己还小几岁,所以平时对鲁能嘴上不说什么,心里还是既有点看不起又有些妒忌。但鲁能也看不起林立,林立不仅身上有股怪怪的味道,一起泡妞,尤其是两个人一起泡同一个妞时感觉不舒服,最让人看不起的还有他太小气,每次都是到了要买单的时候他就借故开溜。只有王小刚什么时候都是可怜兮兮的,即使不买单也不会令人生气,因为江城根本没什么旅游资源,旅游局形同虚设,所以几个人中就数他最穷。还有因为他是市里最有名的笔秆子,经常有作品在全国的省报,以及省级文学刊物发表。这要是放在北京可能算不了什么,但在江城这个小地方可是了不得的,要不是因为还很年轻,逢人肯定都会称呼他老师长老师短的,就像那些文学女青年崇拜鸡精一样。王小刚自己倒并不觉得有什么了不起,毕竟山外有山,人上有人,这点成绩算什么,所以从来不骄傲,在他们面前从来不把自己当回事,因此他是最受几个人喜欢的。
对于赵锐敏,鲁能和林立两个都不太会把他放在眼里。一个招聘来的广告部主任,旱涝无保不说,还处处在他们面前装老大。但他也有优点,无论什么时候只要口袋里有钱就会毫不犹豫的掏出来买单,还有就是因为是外地人,只要他们想带女孩子过夜,他随时都可以奉献房间。他们的关系就是这样的,说复杂也不复杂,说简单也不特别简单,其实和什么人交往都会有矛盾,人心隔肚皮,就是自己有时候还生自己的气呢。
下了班,鲁能真的就带了个漂亮的女孩子过来了。没一会儿,林立和王小刚也吊儿郎当的提着几袋菜到了,房子里立马热闹起来。
鲁能走出房间在房子里来回转了一圈,因为客厅里有个采光的天井,他走到天井旁边认真的朝楼上楼下观察了一翻,只见楼上有明显的说话声和脚步在走动,楼下倒是静悄悄的。自从我们住进来不久,楼上楼下也先后有人住进来了,据说房租也比我们贵,这里的人比较迷信,认为空房子是不吉利的,只有住满了人才预示着人财兴旺,所以给我们那么便宜也就很自然了。四楼住的是一家做小生意的,挺热闹。楼下住着两个做卡拉OK的外地小姐,用赵锐敏和林立他们的话说:她们不仅为江城的储蓄工作作出了贡献,而且给江城的服务业带来了勃勃生机(鸡)。她们经常三更半夜的带着一帮人回来整夜的搓麻将,要不然就是带嫖客回来过夜,淫乱的空气经常就势不可挡的飘上来了,而我们这里也不比她们逊色多少,所以要说倒霉的就是四楼了,他们还有四个半大的孩子。
这里的情况鲁能大概已经听说了,所以就玩世不恭的说:“老赵啊,怎么搬了房子也不叫我一声,这么久我好孤独呀。”
赵锐敏端着茶杯无所谓的走了出来,笑笑的回答说:“高处不胜寒了吧!”
鲁能也嘿嘿的笑了说:“鸡巴。什么高处不胜寒啊,只差没把人累死。”
林立和王小刚早已对此环境熟视无睹,所以一进来就直奔赵锐敏的房间,只管兴致勃勃的和那女孩子调起情来。王小刚见赵锐敏这么久还没准备做饭,就扯着嗓门喊:“赵锐敏,快做饭啊,肚子开始唱小曲了。”
赵锐敏慢吞吞的喝了一口茶,应了一声“哦”。就去厨房做饭了。我也赶紧去帮忙洗菜,否则饭菜全得我一个人做呢。那女孩子一听说要做饭,马上出来帮忙洗菜。她穿着长齐脚背的连衣裙,颜色和布料都显得有点俗气,但做事情还挺麻利的,只是身上的裙子老不配合,一不小心就沾地上了。如果说她长得多漂亮我觉得倒算不上,要说身材比较苗条那是真的,看起来比赵锐敏和王小刚都高出半个头。
我们先吃完饭,趁他们还在喝酒,我和田立文照例出去散步了。因为每当他们带女孩子回来,我们都会自觉的躲出去,何况今天还多了一个人,我们更应该早点出去。
我们在江边无聊的溜达了一阵,然后走到沿江路上面的电视塔,只见电视塔周围的草地上坐满了人,还有一些小孩在灯光下追来跑去的闹着,我们就选了一处人少的地方坐下来。
坐在圆丘似的小山坡上,虽然看得见下面偶尔有汽车来往,身边也不时有人在走动,但还是显得比较安静,让人内心感觉安宁。我们并肩坐着,望着漆黑的夜空,我有点忧心忡忡的埋怨说:“现在市里的单位都差不多跑完了,越来越不好拉,三千块一个页码他们还嫌贵。当初让你叫赵锐敏给我的提成高一点你就是不听,眼看现在我们的钱快花光了,你说怎么办?”
“办法肯定会有的,别着急。”他说。“提成的事我跟他说过了,他说等画报出来了偷偷给你加点车马费。”
我认为肯定是空头支票。“这话除了你连鬼都不相信。”说完,我忽然感觉很失落,又忍不住难过的说了句:“过几天我得下县城跑了。”
他对困难总是看得比谁都开,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会有什么办法,其实除了会安慰人,他还真的没一点办法。他又做出很自信的样子,还是那句话:“别担心,办法总会有的,车到山前必有路嘛。如果市里实在跑不到了,我陪你去县城跑,你一个人去我也不放心。”
“你陪我下去跑,那小说什么时候写完?”我反问道。
他把我撑在地上的手从草地上抓了起来,为了让我相信他的决策是正确的,他用力的捏了一下我的手,认真的说:“小说不是一下子就能写完的,但我会尽快写出来,我保证如果不出什么意外,明年这个时候一定可以写完,好不好?”
他正说着,只见一颗流星瞬间在我们面前落下来,像火箭炮烟花,只是没有声音。我惊奇的小声叫起来:“你看,流星!”
他也吃惊的睁大了眼睛到处望着问我:“哪里?”
我遗憾的说:“早就没了,怎么都没人看见?”我心里莫名其妙的有些失落,不知道这流星是否如童话华里所说的那样,真的会预示着什么?
周围的人渐渐少了,我们估计他们的会餐该结束了吧,就起身回去。老远看见赵锐敏房间里黑灯瞎火的,心里总算塌实了。
推开门,只见客厅里杯盘狼藉,我们都很睏了,也懒得收拾,随便洗了一脚下就上床睡觉。但没过一会儿,听到对面有人开门上厕所,还有说话的声音,原来他们已经睡觉了,害得我们还等到这么晚。实在太睏了,我们一下子就睡着了。
半夜里,我们俩都被一阵女孩子的哭声惊醒了,我们心里直埋怨,那楼下的又和嫖客吵架了,老是害得我们三更半夜睡不好觉。奇怪,这哭声怎么这么清晰?而且灯光透过门眉上的玻璃,照得我们的房间也亮亮的。原来是从赵锐敏房间里传来的?仔细一听,又不像是在哭,像是在一阵阵嗷嗷的叫唤,又像是在断断续续痛苦的呻吟。我们都好奇起来,瞌睡就全跑了。想过去看看,又不敢开门,因为开门会有声音,就是装着上厕所然后趴在门边偷看,万一要是碰上他们上厕所,慌慌张张从凳子上掉下来岂不是尴尬死掉。所以尽管脑子很兴奋,也只好小心的躺在床上。没多久,听见连续有人上厕所,还夹杂着轻微的男女说话声。
再次醒来时,太阳都照到房间里了。我马上穿了衣服,跑去江边练声。
等我采了一把茼蒿花从江边回来,赵锐敏的房间还是关着的。我们都只盼望着他赶紧开门,好看看他们晚上到底怎么睡的。
我们做好了早餐,正在犹豫叫他们还是自己先吃时,门突然开了,赵锐敏走进了卫生间。我们干脆假装不知道他们在,于是盛了三碗煮米粉,叫赵锐敏吃早餐。
赵锐敏在卫生间应了一声,洗完后就径直走到桌子旁边坐下了,并且,一端起碗就开始像平时一样,自然的大口大口吃起来,好象半夜里的事只是我们的幻觉。见他只顾一心一意的吃着,我就趁机会说了自己的想法,我说:“我想明天去金山县,你的照相机要用吗?”
赵锐敏嘴里迅速的吸着粉条抽空瞟了我一眼,接着边嚼着边说:“明天我还要去邮电局拍照,这样吧,县城你们还没去过,后天去吧,后天我抽空陪你们一起去,也好让你们先熟悉一下县里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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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坐了3个多小时的大巴,车开到一个破铁桥旁边,很多人都下来了,赵锐敏叫我们也下来。桥头和桥上两边摆满水果摊,走在桥上,小贩们都热情的招呼我们买水果,我停下来多看了几眼,但又舍不得买。他们俩走在前面,赵锐敏回头见我还没跟上去,就猜出了我的心思,于是笑着摇了摇头,作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笑我还像个小孩子。只好扯了下仍然匆匆往前赶的田立文,田立文望着赵锐敏,作出一脸的茫然的表情,说:“怎么拉?”赵锐敏没回答,只是倒回来称了几斤枇杷。赵锐敏付了4块钱,小贩正忙着在包里找两毛零钱。“算了,不用找了。”说着,赵锐敏就甩开大步走了。我好奇的望了一眼桥下,原来小河里干涸得连一滴水都没有。
接过赵锐敏递过来的一袋枇杷,我迫不及待的从中抓起一颗。很甜,心里立即涌出一股幸福的感觉。然后我不解的问:“我们要去哪里坐车呀?”
赵锐敏说:“还坐什么车?先找个地方住下来再说。”
“那我们什么时候去金山?”我一脸的迷茫。
“这不是金山还是哪?”赵锐敏笑着说。
“不会吧?金山不是一个县吗,怎么像个小镇似的又小又破?”我以为他是在开玩笑,但看表情又不像。就只好继续跟着他走好了。
我们穿过一个很旧的体育场,然后到了县政府招待所。没想到广东也还有这么破旧的县政府招待所。最便宜的25块钱一个床位,公用浴室和厕所,房间里只有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筒,还有一个同样破旧的吊扇,但现在还用不着也就等于没有。除此之外,木板床上两床和抹布差不多黑的白被子。
“这么脏怎么住啊?”我疑惑的说。
“就将就着住吧,人家都能住就你爱干净。”看得出来,赵锐敏对这里同样也感到恶心,但嘴里却对我的话有点不满。因为兜里没钱也就不能穷讲究了,只好将就着住下吧,于是给我开了个几个人合住的房间,他们俩共住了一个有电话的单间。房钱赵锐敏先垫上了回去再算。
在床上坐了一小会儿,赵锐敏翻出电话本,开始打电话联系单位。拨通了电话,赵锐敏说:“喂,黄局长吗?是这样的,我是《江城晚报》的记者赵锐敏,听市委和宣传部的领导说你们的工作一直做得不错,就叫我们下来采访一下你们。另外呢我们还办了一本画报,也想给你们登两个页码,我现在带了两个画报的记者,下午已经到县里了,准备明天上午过你们单位拿材料和拍照片,你看你们有没有空……”对方一听说是市报的记者下来采访,都非常高兴,马上回答说有空,还热情欢迎明天一定过去。我在旁边看着赵锐敏吐肥皂炮似的瞎吹,只差笑出声来,但又觉得心服口服,也算是学习了。
第二天一早起来,我们就直奔昨天约好的县劳动局。
没想到劳动局的场面如此隆重,黄局长和蓝副局长他们早就到了,都集中在会议室,还假模假样的做出准备开会的样子,其实只是等着我们去拍照。赵锐敏见机行事,立即掏出傻瓜照相机来,指挥他们假装开会。大家围着会议桌各就各位的坐了下来,黄局长假模假样的开起会来。大家也都假装认真的听着,只是都紧张的望着镜头,并且始终保持着微笑,都想让自己的光辉形象尽量显得英俊漂亮一些。因为保持太久,最后看照片时才注意,原来很多人的表情其实都照得跟僵尸差不多。局长见赵记者举着相机就在他前面晃,深怕只照了他的后脑勺,讲话时就老是走神只记得朝照相机瞟。赵锐敏便一个劲的指挥着:“就跟平时开会一样,大家看着局长,对了。好!”然后咔嚓咔嚓不同角度照了几张。当时我特别想笑,觉得真的像演戏一样。
拍完后大家都挺高兴的,我们接着跟黄局长回到局长室,又拍领导单独照。对着镜头,黄局长一会儿抓着电话假装打电话;一会儿拿着手机假装在听;一会儿又拿起一本《党建》杂志,假装认真的研读,最后各个角度都拍了又接着拍了领导合影。然后我们就先出来了,赵锐敏趁旁边没人,无可奈何的朝我做了个鬼脸笑了,表示太俗不可奈。走到门口赵锐敏准备再拍几张办公大楼,但选来选去实在找不到合适的角度,怎么照都是太破了。正在犹豫照还是不照,黄局长他们出来了,热情的说:“赵记者啊,这里就不用照了吧,我们下面有劳动保险公司,还有一所技术学校和一个酒店。我们现在就开车去把那几个拍了你看行吧?”
我们也都高兴的说:“好,好,那就走吧?”
黄局长马上风风火火的招呼人赶紧上车,我们一时不知道上哪辆合适,就有些犹豫。黄局长马上把我们招呼上了他的车,后面几辆车也接着跟了上来。县城街道比较小,过路的人见了这架势都纷纷往两边散开,那情景确实挺壮观的,要不是没多久就到了技工学校门口,才想起我们原来只是冒牌的小记者,否则我们都差点产生了错觉,以为自己是哪里下来的领导了。
车一停下来,就立马吸引了一大群看热闹的学生,我们匆匆忙忙拍了学校大门,就又上车走了,领导的感觉又回到了我们的身上。
其它都拍完了,最后我们来到幸福大酒店。他们这样安排得十分合理,因为刚好到了吃饭的时间。等拍完照来到包间,菜已经陆陆续续端上来了,一看,几乎全都是野味。这时除了劳动局的领导,原来连技工学校的校长和保险公司的总经理,还有酒店的老板也都被叫来了,就是为了陪我们喝酒。赵锐敏忙说:“我们都不会喝酒,就随意吧。”黄局长也就不劝酒了,便一个劲的给我们夹菜,还说这些野猪肉和麂子肉全都是从山上打到的,绝对野生的,在其他地方都很难吃到,所以一定要多吃,于是其他人也都忙着帮我们夹菜。我们盛情难却,就只好拼命的吃,味道还确实不错。
我们不喝酒,他们也就没怎么喝。看我们快吃饱了,黄局长他们几个招呼我们慢慢吃,自己就站了起来,嘴角糊了菜末也没来得及发现,走到门口叽叽咕咕嘀咕了一阵,然后拿了几个鼓鼓囊囊的红包要塞给我们。赵锐敏赶紧站了起来解释说:“这个,这个我们不能收……”
还没等赵锐敏说完,黄局长他们都感动得说:“你们这么大老远来,总不能让你们空着手回去呀,这都是我们一点点小小的心意希望你们能够收下。”言辞恳切,实在也有些盛情难却。赵锐敏一时被这突如其来的局面弄得有些尴尬,我们也都为此捏了一把汗,好在他反应灵敏,马上把黄局长小声约了出去,说明了实情。
黄局长一听说是这么回事,马上就傻眼了,真有点骑虎难下的味道,然后赶紧和其他几个领导商量对策。最后黄局长小声对赵锐敏说:“我们劳动局现在经济还比较困难,这个市领导都知道的,所以我们想一万块是不是太多了,你看能不能跟领导通个电话,就给八千看行不行?”说完战战兢兢的望着赵锐敏。
赵锐敏一时哭笑不得,但脸上还是显得很镇定的,他假装有点为难的想了一下,然后善解人意说:“我们还没做过八千的,不过看你们确实也挺困难的,人又都这么好,那我就冒这一回险吧。”同时做出一副很义气的样子。
黄局长紧张的脸马上放松下来。然后匆忙召集属下几个单位的头目,又在门口叽叽咕咕的嘀咕了一会儿,商量怎么分摊,其中有一会儿还发生了争执,但最后总算解决了。接着又都装做若无其事的神态走了进来,这事总算就这么定了。
下午我们去县教育局。上午天气还是阳光明媚,下午却淅淅沥沥的下起小雨来了。已经约好了的,下雨也得去,而且这地方还就老有这样的阴阳天,再说人都住在这里了,不可能因为下雨就不工作了吧。于是我们毫不犹豫的每人搭了辆摩托车直奔教育局。
教育局的郑局长已经被提升到市里了,所以现在的局长一直还是由原来的袁副局长代着。袁副局长早就想转正了,却老没转,这回听说大记者下来了,就想如果能登报让领导看见了,也好有转正的机会。所以一见我们果然来了,都特别高兴,马上兴奋得走来走去指挥人准备开会拍照。拍完领导的照片和合影,办公楼反正今天是拍不成了,只好等到明天天晴了再来拍。于是早早的带了我们去富丽华大酒店吃饭。菜还没端上来,先进了一帮小姐。有两个一上来就分别亲昵的投进了袁局长和华局长的怀里,嗲嗲的说:“这都是我们的姐妹叫你的朋友自己挑吧?”其她的小姐都站在门口,左顾右盼的望着赵锐敏和田立文。赵锐敏和田立文都笑着不说话。
袁局长和华局长两个一胖一瘦,一个好静一个好动,都爱开玩笑,活像一对说相声的,都笑着说:“赵记者,田记者,你们看上哪个就叫哪个过来吧,别客气拉我们都很随便的哦,你们就不要见外了啊。”说完都旁若无人的和小姐亲热的调起情来。看这局面不叫是不行了,何况人家都叫你不要见外了,如果你不叫不就说明你见外了吗,赵锐敏露出心怀鬼胎的笑容,看了看我又看看田立文,就招了一个过来,其她人就准备要走了。田立文不知道该怎么办,一会儿紧张的望望我,一会儿又看看局长怕别人看出来,就有些坐立不安左右为难。剩下的小姐都等得不耐烦了,如果还不叫恐怕就要走光了。还是赵锐敏最了解老同学的心思,赶紧给他挑了一个,其他小姐就赌气似的走了。
菜陆陆续续端上来,每个人的杯子都倒满了酒。我说我不会喝酒,两位局长无论如何硬要给倒满了,还说这XO是特地为我们开的,如果不喝就是看不起他们了。没办法我只好硬着头皮喝了,觉得味道比葡萄酒浓一些,却也不象白酒那么烧喉咙。华局长一手搂着小姐,一手举着酒杯,不停的给我们敬酒。还做着各种逗人发笑的表情,本来就又黑又瘦,现在就更像个耍猴的了。一会儿他又神秘的说:“赵记者,田记者,我会算命,还会算名字,你们要不要我给你们算算呀?”
我们都说好啊。他就半神半鬼的掐算起来了,结果谁的名字都是很好的,他还装做很天真的样子说:“我原来其实不姓华,你们猜我到底是姓什么的呢?”
我们都假装很积极的开动脑筋猜起来,袁局长就呵呵的笑着。
我们猜了半天我真怀疑华局长的头都快摇晕了,他这才神秘的对我们说:“都猜不出来吧?其实我原来姓苟。因为这个姓不好听于是我们整个村子的人都改姓华了,做了地地道道的华夏子孙!”说完得意的笑起来。然后又天真的嘱咐我们说:“这个可是我的秘密哟,随便是不对人说的,你们千万得为我保密哦?”
我们都说那是那是。不知不觉酒已过几巡了,赵锐敏和田立文的脸都红到了脖子根,每喝一杯都跟吃中药似的,看上去苦不堪言。我只喝了两杯,头早就开始眩晕了,看东西都模模糊糊的,我头重脚轻的上了趟洗手间,一路像踩着棉花似的。心想无论如何我不能再喝了,如果他们俩都被灌醉了,我也好照顾他们,不要到时三个都醉倒了误了正事。回来后,我开玩笑向局长抗议说:“你们都有小姐代喝,就我得自己喝,这太不公平了吧?”
华局长也开玩笑说:“这倒也是哦,不过我们介(这)里呢又没有三陪先生,没有办法啦。”
我提议说:“那这样吧,你们继续喝,我来唱歌给你们助兴好不好?”
“好啊,刚才赵记者都说了你是北京音乐学院毕业的,唱歌一定很好听罗!”华局长油腔滑调的说。
我不好意思的更正说:“不是毕业,是进修的。”赵锐敏马上偷偷的瞪了我一眼。
袁局长善解人意的给我解围说:“没关系,都一样的,反进(正)我们这里的水平都很差,你怎么也是北京来的,随便唱个都比我们金山的歌手强,是吧?”
“哪里哪里,那我就献丑了。”我说话这会儿工夫,小姐已经献殷勤把话筒什么的都张罗好了,我就先进里间唱歌。刚唱完一首《故乡是北京》,外面立马响起了热烈的掌声,都叫着唱得好再来一首。我没有接着唱,只是傻乎乎的靠在门上看他们。几个小姐都望着我说:“你唱得真好,我们还从来没有当面听到唱得这么好的。”
袁局长和华局长也附和着说:“是啊是啊。”
华局长一手搂着小姐,另一手端着杯子从凳子上站了起来,边歪歪扭扭的走着边说打着酒隔望着我说:“文记者啊,唱,唱得好,来,我敬你一杯。”
我忙推辞说:“酒我是喝不了,你还是罚我唱歌吧?”
华局长醉歪歪的说:“行,那我就代你喝了啊。”说完,刚挤着鼻子眼睛煞有架势的抿了一小口,接着就恶心得连续打起酒隔来,干脆对扶着他的小姐结结巴巴的说:“这杯还是你帮我干了吧,我已经快不行了。”说话时吐沫星子都喷在了小姐的脸上,但人家小姐一点也没嫌恶心,居然又是一口干了,虽也作出了痛苦状,但一点也没要醉的样子。然后白白胖胖的小姐还像扛死猪似的把他背到了里面的沙发上。再看赵锐敏和田立文,他们也都喝趴在了杯盘狼藉的桌子上,旁边的小姐闲着没事干脆也进里面唱歌了。袁局长嘴里虽然还在说自己没醉,脸色却也跟浸了血的猪头差不多了,而且还倒在小姐的怀里一阵阵的作呕吐状,看上去就像是小姐抱着一个大猪头。
洋酒的好处就是醉得快醒得也快,华局长倒在沙发上打了一阵呼噜,我们光几个女孩子干唱了一阵歌,他们也就陆续醒了。一醒来,华局长觉得奇怪的说:“哎,怎么你们都不唱歌呀?”再定睛一看,原来人都在外头呢。于是马上叫小姐招呼赵锐敏和田立文他们进来唱歌。小姐走出去嗲声嗲气的把他们叫醒了。然后一个个都病怏怏的歪倒在里面的纱发上。这时华局长已经差不多完全醒了,就忙冲着小姐说:“小妹,快点歌,给记者点歌,小芳和燕子快请赵记者和田记者跳舞。”两个小姐就好象有点被无辜地站了起来,拉他们俩跳舞。
音乐响起来,赵锐敏被小姐拉进了后面的屏风里,华局长像牛叫似的唱了一曲《北国之春》,除了歌词方言太浓,旋律唱得还挺准就是有些硬梆梆的,听起来显得有点滑稽。下一曲响起时,田立文也受宠若惊地被小姐拉了进去。
袁局长已经很清醒了,就说:“我们把王副县长也叫过来和你们见见吧?”
赵锐敏起先神经紧绷了一下,等听明白了就连声说:“好的好的。”
袁局长便当即拨通了王副县长的手机,扯着嗓子在小姐的歌声中说了一会儿话。没想到王副县长几分钟后就走进来了,才知道县里的干部大多数都在这个酒店里。
王副县长是从省里下来的,主管文教卫工作,他虽然级别高年纪却比袁局长和华局长都小多了,大概也就30出头,人也挺随和亲切的,一点也没有我想象中的县太爷的架子。他一进来就在我和华局长之间坐下了,还很关心的问我辛不辛苦,说我这么小年纪就出来工作,一定是刚毕业什么的,都说到我心里去了。我没想到会有这么平易近人的县长,而且长得还挺帅的,我们的距离马上就被他的亲和力拉得很近了,我竟还借他的手机给北京的老师打了个电话,还特意说明是用县长手机打的,老师听了也很高兴,还嘱咐我好好工作。回到坐位我们又聊了一阵,我就把工作的什么事情都说了,他听了也表示很理解。没想到的是无意中在旁边听着的华局长一听说登画报是要钱的,马上就起来偷偷的把袁局长叫到走廊上,然后再也没有回来。华局长一走,袁局长虽然权比他大,但也没辙于是偷偷的买了单也撤了。过了一会儿发现两个局长都不见了,都觉得奇怪,赶紧打电话,原来他们已经到家了,剩下王副县长一个主人坐在那里一时进退两难。赵锐敏和田立文还没摸着风,只好赶紧付了小姐的小费,气急败坏的回了招待所。
第二天一起来,我就莫名其妙的遭到赵锐敏劈头盖脸的一顿狠骂,真没见过他这么凶的样子。他眼睛鹰一样狠狠的盯着我,令我毛骨悚然,田立文也不好说什么,只管咬着嘴角心事重重的望着别处。赵锐敏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你干嘛要对那鸟县长说什么要钱的要鬼的,他一个挂职的鸟权都没有,你是中了哪门子邪了,看你当时说得那么痛快的,现在那一万块钱一分也拿不到了看你给我怎么办?本来我们都和袁局长谈好了,不要让姓华的鸟人知道钱的事,你倒好痛痛快快什么都说了……”赵锐敏骂得痛快淋漓,但却并没解气,因此一直对我耿耿于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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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同居青年    文 / 萧虹
1
画报拉了半年,总算在各单位不断的催促声中出了第一期。第二期是否能正常出还不知道,实在是越来越难拉了,因为省里的电视台和画报记者也三番五次的下来轰炸,如此一来我们的画报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好在我们总算到县城拉了几单,多少也还挣了几千块钱,我便准备重新找份别的工作。
赵锐敏这次少说几万块还是挣到了,所以他干脆把晚报的工作辞了,闭门谢客在家写起自传来。还把和他谈过恋爱以及发生过性关系的女子列了长达几页的表格,自己还到处炫耀说没想到居然也有一百多个。书名奇怪的叫作《你的情人们》。而且在写书的同时也没忘记增加他自己情人的数目,当然了,大约当时都在流行所谓的身体写作吧。我以前翻看过青年女作家海男的一个长篇小说,书名是《我的情人们》,不知道赵锐敏是否也看过,我想这不仅仅只是一种纯粹的巧合吧。因为他是很善于吸取经验和把握时机的人。开始他往往是白天写作,晚上则由鲁能和林立他们几个带不同的女孩子来,在他的房间里过夜,经常都是三男一女或四男一女,也有时候是两女一男或者三女两男等等,屋子里老是飘荡着淫荡的空气。起初还是关着房门在里面活动,那时我还感觉很好奇,后来他们干脆敞开房门在里面群居,再无避讳。随着天气越来越热,他们索性旁若无人的光着身子在客厅里活动。有时四楼大人不在家,小孩子便好奇的从天井里探了小脑袋下来看,但往往没多久就会传来挨打后的鬼哭狼嚎。逐渐的我开始感到越来越恶心,觉得像仿佛生活在从前的窑子里。但同时又好象不仅只是恶心,更多的也许是对他们放荡不羁的生活产生了妒忌。我感觉到自己对他们的生活产生了强烈的不满,这不满的原因只是对他们充满了强烈的渴望。我居然会发自内心的希望成为他们当中的女主角。我多么愿意参与其中,我渴望乱伦的生活。再出门时,清晰可见三楼和二楼的门上,多了两个歪歪扭扭大的字:“鸡窝”!这时我心里充满了恶作剧的满足感,这正合我意,不用问无疑是四楼小孩子的杰作。
田立文的长篇写得没完没了,并且越拉越长。我开始缠着要他另租房子,但便宜的一居找不着,两居又没伴合住,到后来我们还是晚上躲出外面,等到更晚才回去,再说添了太多东西搬来搬去也麻烦。没办法,我们只好继续各行其职,他写小说我找工作。
我想找一家夜总会唱歌,在北京进修时就听说有同学在那里唱歌厅,我虽然没亲眼见过,但能想象收入肯定比较可观。于是我就打算先去买身衣服,给自己包装一翻。事不宜迟,这样一想我就赶紧揣着200块钱,独自在蒙蒙细雨中,沿着新城的一排排服装店挨个逛去。没逛多久,远远看见一个很大的门面前摆满了很多鲜艳的花篮,旁边还停着一辆崭新的白色捷达轿车。走近一看,原来是一个刚开业的服装商店,还挺气派的,楼上楼下都挂满了各种高档时装。我在里面逛了一圈,试了一套挺漂亮的套装,一问价格,380元,我惋惜的说:“太贵了,能不能便宜一点呀?”
小姐有点为难的说:“我们这里规定是不能讲价的,不过看小姐穿得这么合适,我去问下老板娘看看新开张能不能便宜点罗。”说完她礼貌的微笑着朝里面的房间走了,我感激地目送着她的背影。
一会儿,她果然领着老板娘出来了,我穿着那身新衣服,尴尬的望着她笑笑的朝我走来,可是我怎么也没想到老板娘竟会是夏丽。夏丽老远就热情的招呼说:“哎呀,是文静啊!怎么这么久没见你们了?”
我有些语无伦次的说:“你好久都没去报社了,这店是谁的,好气派呀!”
夏丽神采奕奕的笑着,作出很随便的样子说:“没什么,是我一个朋友的,这身衣服如果你喜欢就送给你给我们做做宣传好了。”
“不用不用,那怎么好意思呢。要不我改天再来买吧。”我慌忙说着就开始边脱起衣服来。
夏丽也不坚持什么,爽快的笑着说:“看你还这么客气的,其实这套衣服的进价也就两百多一点,你下回要是还来我们就按进价给你好了。”还没等话说完她的口袋就唱起歌来了,她边掏出小巧玲珑的手机边神气的说:“那你先随便看看,我接个电话啊?”刚接了电话又抽空对着我补充了一句:“有空过来玩啊!”
我像个傻瓜似的站在那里乖乖地听了半天,什么话也没插上,懊恼得直想哭。再也没心情逛下去了,神情恍惚的走回家。屋子里很安静,显然他们各自都在房间里写作。我有气无力的推开房门,田立文正坐在写字台前回头望着我说:“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不这么快回来还等天黑回来?”我没好气的说。
“哎,你老这样子我哪里还写得下去?”他有些无可奈何的叹气说。
“夏丽傍上大奔了!”我赌气把脸别到一边。
“什么夏利奔驰的?”说着他笑了起来。
我说:“我不想再在江城呆下去了,我要去深圳。”
“你去深圳做什么呢?人生地不熟的。”
我一听他这话就来气,我说:“这里人熟地也熟的,为什么还这么难呢?罗小虎一个人去了深圳他现在不是比我们还好吗?”
“你怎么知道他比我们好?他写信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的,他天生就比我们乐观而已。”
“我不相信,他既然进了广告公司境况就肯定比我们好。”
“那等有机会我们再去看他吧,但现在肯定不行,因为我必须得先把小说写完,再说如果你一个人去我又不放心,我看不如这样吧,你也别太着急,我们先好好谈谈。”说着他把我赌气的脸搬正了,拉我在床沿坐下来,接着循循善诱的给我分析。
经过他一翻开导果然轻松许多,我的心情很快好起来,于是又开开心心的在家呆了几天。但好景不长,老是这么闲着坐吃山空,心里却又犯急,加上屋子里总是充满了乌烟瘴气,我老是感觉不舒服。因此找工作的事就总像一块冥顽不化的大石头压在胸口,无论如何我得赶紧找点事做了。
我到底适合做什么呢?最后我还是下定决心先去了江城最高档的大酒店——“明珠海鲜舫”碰碰运气。天一擦黑,坐落在沿江路段江面上的“明珠海鲜舫”灯火辉煌,俨然一座水上宫殿。海鲜舫范围内花园楼宇、葶台水榭,更是别有风情。雨后初晴的夜晚,空气的清新自不必说,如果在这样的环境下心情还不好,那是没有任何理由的。我就这样独自悠闲的逛了一圈,自信终于又回到了我的身上。我想象自己是一位实力派的歌星,比如像彭丽媛或者宋祖英,刚从北京远道而来,亲临海鲜舫的歌厅高唱一曲。这样想着我感觉自己的气质都变了,好象真的是大明星似的,胆子更大了,走路也很有精神,便径直穿过各个包间的走廊,直奔歌舞大厅。此时客人们都还在忙着吃饭,大厅里很暗,还空空荡荡的。胖乎乎的歌厅经理得知我是想来唱歌的,也显得挺高兴的,赶紧叫来DJ,又亲自忙着给我张罗话筒,让我试唱。我唱了首《春天里的故事》,我边唱边想象自己就是董文华,因此唱得非常投入,没想到一曲唱完大厅里已经站了很多人,而且都在不停的鼓掌,都说唱得好!胖乎乎的经理激动地握住了我的手,然后在暧昧的灯光下顺便摸了把我的臀部,笑嘻嘻的连声说:“不错不错,你今晚就开始上班吧!”然后他把我拉到一个大包房里。里面的沙发上坐着好几个大腹便便的客人和两个小姐。经理一进门就兴奋的对他们叫到:“哎呀朱总,总算给你找到满意的小姐了,这个小姐是今晚才来的,她绝对要比你唱得好!”
那个被称为朱总的中年男人显得有些不以为然,但还是客气的给我让了坐,接着傲慢的说:“那就点一首试试?”
我心里正纳闷,怎么把我领到这里来了?我又不是做坐台小姐。但经理早就走了,我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好点歌唱。这回我唱了首《等你来》,刚开了个头,他们都忍不住兴奋的拍起巴掌来。唱完后朱总笑了,不冷不热的说了句:“还行。”听口气也就是及格的意思吧。
其中一个坐在旁边客人怀里的小姐,用很佩服的口气嗲嗲的说:“现在我们明珠就是你唱得最好了。”但朱总好象还并没觉得怎么样,充满火药味的看了我一眼,然后举起话筒目中无人的唱起《光辉岁月》。力气确实很足,甚至有些震耳欲聋,虽然算不上多好,也还可以,只是跟他那得意神气相比较就一点也不觉得怎么样了。我还是假装作出很佩服的样子说:“没想到朱总唱得这么好,难怪老找不到对手!”
朱总露出了得意的神色,手就自然的落在了我腰上,然后又像蛇一样要往我的衣服里钻。我心想一定要忍着,只要他给小费时出手大方点就是了,但我还是本能的往旁边移了移,那蛇一样的手却忽然停止了前进。接着朱总不屑的瞥了我一眼说:“你不知道的还多着呢!”
其他人都怪声怪气的附和说:“是啊,朱总的床上工夫更是好得不得了呀!”我的脸一下子跟着了火似的忽然间热得发烫,恶狠狠的骂道:“一群牛氓!”然后我什么也没说就气鼓鼓的冲了出去。
我好不容易在一个光线很暗的小房间里找到了经理,经理色眯眯的望着我说:“你先去报告妈咪吧?”
“什么妈咪呀,我又不是来做小姐的,我都跟你说好了我是要做歌手!”我脑羞成怒气急败坏的朝他吼到。
“别发那么大火嘛,看你那么认真的,江城巴掌大个地方哪里需要什么歌手,你说想来唱歌不就是想做小姐还想做什么?”隔壁到处是鬼叫似的唱歌声,经理嬉皮笑脸的说着,又不由自主的把胖乎乎的手伸向了我的屁股。我一把将他的胖蹄子扔了回去,气冲冲扭头就走。只听见他又嬉皮笑脸的说着:“好!有性格……”
我一连去了几家歌厅,并一再告诫自己一定要忍耐,要不怕受气。当坐台小姐其实也没什么,不就是陪人唱唱歌,让人摸摸而已,又没失去什么,再说我也喜欢唱歌,我挣钱的目的又不仅仅只是为了自己生活,除了供田立文写作另外我最大目标还是渴望能考学,只要能有机会考一次,即使考不上我也就从此死心了。这样一想我便心安理得,也不那么感觉羞耻了。又鼓起勇气继续找。这一次客人没有对我动手动脚,却是要我对他动手动脚。客人要我进里间跳舞,一进门我就愣住了,还没开始跳他却急忙把自己的裤子解开了。他先是闭着双眼像吸白粉似的,很享受的样子对着墙角的垃圾篓小便。如释重负过后,他握着那玩意可怜巴巴的对我说:“我想和你性交!”
我急忙摇头说:“我不卖的。”
“那你就帮我吹箫吧。”他体谅的说。
我一听就觉得恶心,想到那情景简直都想吐,便连忙摇头。他有些急了,着急的说:“那打飞机总可以吧?”
我说:“哪里有什么飞机打呀?”
“你不是第一天上班吧?”说着,他把手自由自地的伸进了我的内衣,然后陶醉地抚摩着我的后背。摸了一会儿就感觉厌倦的样子,自言自语的说:“你的胸脯怎么这么平呀?”
我知道他肯定是喝醉了,不然只有疯子才会这样。我既想笑,又有些害怕。
他见我不做声,于是宽容的解释说:“打飞机就是手淫,你就帮我手淫吧,你不会说这个也不会吧?”
我有些难为情。我说:“就在这里吗?”
外面唱歌的声音像鬼哭狼嚎,但我还是担心被人看见。他不耐烦的边教我用手帮他弄,又一边做着吸毒似的表情,好象特别投入的享受,但又给人感觉是极度痛苦的样子。弄了好久,他一直持续着这种痛苦或者是享受的表情,直到他终于一泻千里,他忽然像整个身体都被掏空了似的虚脱起来,倒在了椅子上。等缓过劲来,他费劲的掏出50块钱给我,还叫我先出去说他要歇一会,看那样子像个极度虚弱的病号。我回到座位上,其他客人和小姐都笑着说我这么快就把他搞定了。听那意思,好象我确实是和他做了爱。
我跟田立文商量说我不想做小姐,我对色情场所感到厌恶,感觉做那行一点自尊都没有。田立文劝我要心态端正,他说做哪一行都会有受气的时候,心远地自偏,只要自己不那么认为就不会有那种感觉。再说有些护士还不是同样要帮男人洗那里,还没有小费呢,不是同样要做……
我又一次被他说服了,只好继续耐着性子再做。可是我仍旧放不开,毕竟来江城这么久,好多单位的人都认识我了。本来市华侨大酒店是有歌手的,我还跟他们一起演出过,但近来也莫名其妙的停业了,估计要么就是生意不好,要不然就是被查封了,什么情况都有可能。但听说他们后来成立了个什么采茶剧团,好象还经常下乡演出。我找遍了几个手抄电话本,终于找到了他们原先留给的呼机号码,于是怀着侥幸的心理呼了其中的马小娜。等了很久,马小娜回话说如果我愿意去他可以帮我跟团长说,但是没有工资的,最后还补充说她干了个多月也没领过工资。我也不知是真的还是假的,凭马小娜大大咧咧的性格,我估计她不至于说假话,但不领工资谁又愿白干呢,真搞不懂!
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唱歌又没出路,再去找酒店之类的工作吧也已不大可能。因为毕竟已经算是当过记者,面子的问题还是不得不考虑,除非不在这个城市倒是另当别论,再说就是这些都不在乎还继续去做迎宾小姐,那点工资也不够负担房租水电和两个人的生活。但整天呆在家里,窗外每天还是阴雨连绵,晾出去的衣服永远也是湿漉漉的,如果挂在房间里更是霉味熏天,不用说是湿的,就是干的,床上的被子、柜子里的衣服、碗柜里的碗筷都发着浓烈的霉味。地板的瓷砖和雪白的墙壁也总是一天到晚不停的冒汗,在屋里或者楼道里走动都得小心翼翼的,生怕一不小心跌倒在地,人的心情随之也就越来越糟糕,霉味自然比房子和柜子厉害得多,倒霉的是马上又要交房租了,存折上的数字却已经越来越羞于见人。
2
下午,市接待处接待科的科长吴维又呼了我,他每次呼我总是很客气的样子,仿佛只是很久以前见过一面似的,但那声音和模样却是再也熟悉不过了。“喂,您好,文静啊,我是吴维,接待处的吴科长呀,还记得吧!”听这口气又以为我已经不记得他了,所以每次打电话总是要先报上半天的家门,罗里罗嗦的,这大概是他的职业习惯吧,见得人多但真正记得他的却没几个。报完家门接着又补充道:“今天晚上7点钟麻烦您来贵宾楼唱歌,您一定要来啊,这次下来的可是卢省长啊!哦,对了,最好能再带几个跟您一样歌唱得好,长得又漂亮的女孩子来。”说完,在电话里嘿嘿的笑着,通过这狡猾的笑声,我已经看见了他那满口狡猾的黑牙。
7点钟,我和马小娜她们几个剧团的女孩子,准时到了贵宾楼的歌舞大厅。可是歌厅里除了服务小姐并没有其他客人,我心想会不会弄错了,但上次卢省长下来也是在这里的呀?一问服务员还真没错,我们就坐在角落里兴奋的叽叽喳喳说话,等着天越来越黑。
吴科长半个小时后才到,一进来就夸张的向我赔礼道歉,他露出满口黑牙充满戏剧性的双手握着我的手说:“哎呀,文静,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你再坐一下我去去就来啊?”吴科长一进到里面,马上就有小姐来叫我了。服务小姐把我领到吴科长的包间,吴科长笑嘻嘻的说:“请坐请坐!”
我纳闷的问:“吴科长,是不是卢省长不来唱歌了?”
“哪里哪里,卢省长马上就到!我是想说,哎……”他好象很为难似的说:“文静啊,对你我是很了解的,但其她那几个女孩子浓妆艳抹的,有点不合适,让人见了还以为给省长安排了三陪小姐呢,你能理解我吗?”吴科长难为情的解释说。
“她们都是采茶剧团的歌手呀,你的意思是?”我一时也糊涂了,不解的问。
“你还是先叫他们走吧,看看能不能找几个朴素点的,如果实在找不到就你一个人也行。”吴科长这样安慰我。
我只好抱歉的把她们送到大门口,此时的宾馆大门已经戒备森严,显得比哪一回都隆重得多,虽然马小娜她们都没事似的还不停的安慰我,叫我别放在心里,但我还是明显的看出,她们的脸上都流露着掩饰不住的遗憾和失落感。
卢省长终于被一大帮市里的领导前呼后拥领进来,原来这个卢省长才是正省长,还兼省委副书记。正卢省长比副卢省长年纪大许多,也更加平易近人,好象还特别喜欢唱歌。我唱完一首《春天的故事》下来,大家都鼓掌叫好。我回到卢省长身边的座位上,卢省长和蔼的说:“不错不错,在哪儿学的?”
我朝周围看了看,希望吴科长替我回答就好了,但只见他坐在很远的角落边那一桌。而此时坐我旁边的,都是从未近距离接触过的市委书记和市长他们,我只好很不自信的小声说:“在北京!”
“怎么这么小年纪就不继续学了呢?”卢省长微笑着关心的问。
“因为交不起学费。”我委屈的回答着。
卢省长表示出很同情的样子,一时不好再问什么。刚好他点的拿手歌《绿岛小夜曲》来了,他便向大家示意了一下,接着大步流星的跑上台去。刚唱了第一句,叫好声和巴掌声便激烈起来,那架势明显都很夸张,但卢省长也并没在意,倒是唱得更加兴奋了。
十点多钟,曲终人散,大家都显出很尽兴的样子,卢省长因为就住在宾馆,便热情的和我们一一握手道别,根本就像一位慈眉善目的长辈,一点也没有大领导的架子。
下到一楼,车辆已经安排好了,我被安排搭市领导的车回家。
车出了沿江路,司机说话了:“蓝秘书长,怎么走啊?”
坐在我旁边的领导友好的问道:“你住在哪里呀?”他说话的声音充满了金属的凝重感,介于优秀的男高与男中音之间。
“我住在文明路……就是师范学校的后面。”一说完文明路,我的脑海里立即浮现出了师范学生陪人过夜的情景,觉得这地名真有点别具讽刺意味。但我马上想起来刚才司机对我身边这位领导的称呼——“蓝秘书长”?哦,原来这就是那个大名鼎鼎的蓝田仁呀,因为刚才心情比较激动,觉得声音好象有点发嗲似的,现在想起来心里马上就有点担心,生怕他会以为我很轻浮。于是忍不住偷偷看秘书长的反应,车里没有亮灯,看不出他任何面部表情,只能凭轮廓看出他个子比较高大,而且很结实,头上秃顶,典型的地中海版图。
“听说蓝秘书长也很喜欢音乐是吗?”这回我小心翼翼的问。
“对呀,我和几个朋友搞了个业余的‘风之声’室内乐团,你的歌也唱得不错,应该好好再学学。”他语重心长的回答。
我眼角忽然一热,他的话直抵我的心窝。便感激的说:“等条件成熟,我是打算还回去学的。”
“哎,对了,你的轮廓不错,周末我经常和一帮朋友出去拍照,你愿不愿意做我的模特?”他好象才忽然想起来,好象在诚恳的征求我的意见。
我平时就爱拍照,所以一听说做模特当然好了,于是不加思索就说:“那好啊!”说着说着不知不觉就到家门口了,蓝秘书长很绅士风度的给我开了车门。我有点怯怯的说:“蓝秘书长再见!”
“再见!周末我呼你。”蓝秘书长说得非常果断,干净利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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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他去郊外拍了几次,基本上每回都是和梅副市长及黄行长他们一起的。每次吃饭总离不了黄行长默默买单,大家对此早已心照不宣,不像在其他饭局上个个都假惺惺的争着买单,其实心里头又一百个不愿意,而这几个人中间大家却默守陈规。在各种豪华轿车和名贵服饰包裹下的他们,个个都显得很儒雅、极具风度,就好象刚从某个发达国家荣归故里的儒商或者巨贾。看上去又好象个个都根本不用提到金钱,也根本没必要带钱包。他们不论是在野外还是在饭局都从来不谈工作,甚至几乎总离不开艺术的范围,因此我也想象不出他们工作的情形,不免由衷的对他们肃然起敬。每当此时,总会让我暂时忘却没有工作的烦恼,而且产生再也不需花钱的错觉。
除了同他们拍照,我还参加了他们的“风之声”乐团。说是乐团,其实只是一些朋友在周末夜晚自娱自乐的小聚会而已。地点基本上都是在蓝秘书长家的三楼,阳台上摆满了各种花草,室内除了一架巨大的三角钢琴和一些壁画以外,其它一律都是纯白的颜色。壁画不用说无疑都是他的摄影杰作,所以如果哪一天上面有一个少女的背影就是我,那也不足为怪了。
聚会多的时候有十多个人,少的时候只有几个,根据各自的时间和兴致,纯属自愿。其中大多我都认识,还有个别很俗气的我一点也不想见,比如那个矮矮胖胖长得跟猪八戒似的音协副主席,别看他平时高傲得令人恶心,但每当到了蓝田仁这里,却温顺如羔羊,对我也显得热情而宽容,每说一句什么话都总是顺着蓝秘书长的意思往下走,好象多么善解人意。当然了也有个别我很敬重的,比如市总工会的王主任,他不仅弹得一手好钢琴能给我伴奏,而且人也非常善良亲切,后来得知他以前是师范学校的音乐老师,那就难怪了,总改不了为人师表的习性。
他们基本上都是开着私家车或者公家车来的,只有我一个人是骑着破单车。所以我每次总是来得比较早,避免让自己显得尴尬。
又是一个周末,同样是天一抹黑我就上路了。我轻车熟路的从大门外把手伸进钥匙孔里,拉开里面的铁拴,大铁门开了,插上门拴推车走一段。再经过一道铁栏杆门,然后就到了花草繁茂如植物园似的院子里,门上没有门铃,老办法,站在院子里喊:“蓝老师,蓝老师!”
一会儿楼上就会落下充满金属质感的男高音掷地有声:“哦,好奈!”接着楼道里传来踢踏的跑步声。大门开了,跟着他上了三楼,按习惯我总是顺手把水果放在房门口,他知道我没钱,但也从来不客气,我估计他不会在乎我这点东西,就是不好意思空手来。每次征求田立文的意见,他总是说应该比不买好吧。
蓝秘书长不仅是省影协、书协、作协和音协的老会员,还是市里最有名的书法家,他的书房早就带我参观过了,古中带雅,他的书法是以特点见长的,有点启功的风格,柔中带刚,又总让人看不出他的力量具体用在哪里。他的摄影风格也与书法相似,更注重人物的面部表情和眼睛里的神韵。蓝秘书长给我看了近来的一些作品,他拿着照片边给我分析它们好坏,边神采奕奕的说:“你的轮廓和表情都特别好,真的,很适合拍照,你看看这几张,感觉都特别好……”他很满意的评价着,还让我挑了几张我自己比较喜欢的照片。接着他皱起了眉头,显得犹豫起来,想了想好象又很担心似的说:“我想请你做我的人体模特,不知道你会不会同意?其实也没什么的,我上次在广州参加了个人体摄影展,有很多都拍得相当漂亮,那是很高雅的艺术,一点邪念都没有!”他显得有些陶醉的望着我。
我没有想到他会提出这样的问题,自然感到有些意外,一时也不知怎么回答,只是一想到要赤身裸体的给别人拍照,脸突然就红了,只好支支吾吾的说:“我不知道。”
他看我有点为难,而且楼道里已有脚步声,就小声安慰我说:“没关系,你回去再考虑考虑吧。”然后就站了起来。只见陆陆续续人都上来了,屋子里嘲杂声骤起。大家寒暄了一阵,然后大提、小提、长笛、小号等等都各就各位,蓝秘书长也坐在了钢琴面前,很快变得安静下来。舒伯特的《小夜曲》一遍又一遍缓缓响起,旋律早已烂熟于心,谱架只是个摆设而已,所以每个人都微闭着双眼全身心的陶醉在音乐声中,一切又恢复了美好与宁静,仿佛所有的烦恼都已经与世隔绝了。
自我陶醉了两个多小时,大家都不约而同的醒来。一位风韵犹存的中年妇女上得楼来,她步履轻盈手里端着托盘,就是第一次来的人也看得出来,这无疑是给大家准备的夜宵。而这位富态的妇人,不用问就是女主人蓝秘书长夫人了。她依然像一位胆小的侍者,匆忙放下托盘便悄然退下。众人对此早已习以为常,仍然没有人和她答腔,都在稍作休息只等着最后畅饮。
趁此酷似课间休息的间隙,我说想给在北京的老师打个电话。蓝秘书长说随便打吧反正是公家的电话。我顺手就拨通了,电话那头的老师说和我一起进修的同学中,已经有几个都考上她们系了,我早已泣不成声。我打电话的目的就是想哭,老师的话果然令我如愿以尝,老师虽不知情却无意中配合很好。他们听到我的哭声都默默安静下来。我以为他们受到了感动,我希望他们有人能站出来说可以支持我考学,因为他们个个都可以说很有钱。但是结果谁也没有说,大家看上去一直都显得有些沉重,像是在为我默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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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里一直还是很犹豫,想象着在一个年纪与父亲相差无几的男人面前赤身裸体的情景,时常感觉羞愧难当和无地自容,但又不想回绝他,毕竟我对他还是充满幻想,希望他能帮我介绍一份工作或者支持我考学。我征求田立文的意见,没想到他比我的观念还开放,他开导我说:“没什么的,你不妨先去试试,再说人家还是堂堂的市委秘书长,别人想接近都还没机会呢。”他认为如果是单纯的做模特,也许还可以开发我其他方面的潜质。他说做人体模特的收入是比较高的,说不准以后我可以从事专业的人体模特呢,当然这得到大城市甚至到国外去,江城肯定是不行的。他说上大学时他们学校的美术系就经常请人体模特,都是按小时收费的,一个模特一天可以跑几个学校。
蓝田仁对我的心理明察秋毫,他知道我一定会答应。他打电话给我的时候刚好我已做好了决定。他问我想好了没有,我说想好了。我心想这么做完全是为了田立文,我希望他能早些把小说写完,能早点出成书早日了却他的心愿,然后等有了钱我就去北京考学。
那是一间很暗的屋子,虽然暗,依然看得出有些华丽。看上去又令人感觉很舒服,甚至有点充满西方田园的味道。地毯和布景质地都非常好,是我十多年来所见到最漂亮的。我一进来就很喜欢,不禁站在门口愣了半天,发自肺腑的赞叹说:“这里真漂亮!”他满意的笑着,像个魔术师似的,一盏盏的拉亮了所有的台灯,同时开始忙碌布景。他的笑容在灯光的映照下显得十分慈祥。
角落里有几副大大的女子裸体照片。有一张是一个皮肤白皙的少女,她双腿修长,明显比上身长,脸上表情平静的看着远方,让人联想起法国文艺复兴时期类似天使的少女。但又明显区别与她们,因为虽然也很丰腴但依然显得很苗条,依然亭亭玉立,虽然比她们少了一分富贵却多了一些清秀。一开始我被她天衣无缝的美貌折服,很快我就升起了一股从未有过的自卑感,我忽然害怕真的脱衣服,因为我的身体实在是太丑陋了。不仅黑,而且胸部下垂。从刚发育开始,我就一天天目睹着它渐渐往下垂。刚开始发育那时候,发现胸部一天天肿起来,有点知道是怎么回事,但还是有些害怕。渐渐的它就像小树苗破土而出一样,把衣服都顶突起来了,只好勾着胸走路,生怕被人发现了它,尤其是有一种令人难受的羞耻感老是伴随着你。后来上了初中,因为个子比较高被选入校田经队,每天都要参加训练。但每次跑步胸脯就跟两只小兔子似的在运动服里乱窜,心里总是特别的羞愧难当,只好用布把它勒得紧紧的,这样它不但不会颤,连鼓鼓的胸脯也看不出来了,当时还感觉很得意。直到后来田立文第一次发现我的胸脯时说出来,我才知道是自己愚昧。
我小心翼翼的说:“这些都是你拍的吗?”
“哪里哪里,这都是别人获奖的作品!”他边忙边遗憾的说。“你不知道江城这地方太小,人的素质低,总以为只要是裸体就都是不健康的东西,他们不懂什么是艺术,所以模特不好找。”
我担心他看了我的身体会非常失望,心想那样还不如不脱衣服,也免得到时场面尴尬,于是就决定不让他拍裸体了。他好象猜透了我的心思,一会儿工夫就把道具和布景都摆弄妥当了。见我迟迟没有要脱衣服的样子,就问是他帮我脱还是我自己脱?最后我只好扭扭捏捏地把衣服裤子都一件件脱光了,觉得特别羞愧和难为情。他却很得意的在旁边微笑着注释我。好象在欣赏他的作品。
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拍完的,因为看不见窗户外面,我不知道天是什么时候黑的。我只觉得拍了很久了,有点累。他要我陪他坐一会儿。我说把衣服穿上,他不让,他说帮我找一块布披上就可以了,但是找来找去没找着。他说奇怪上次还在的!我是第一次来这里,所以我并不知道他所指的上次是什么时候,也许是几个月以前,也许是几个星期前之等等都有可能,反正我不知道他要给我找的布是什么样子。没有找着,他只好把自己的西装披在我身上。衣服很大,长长的拖在地毯上。他的目光温柔的在我身体上旅行了一遍,尤其是乳房一带显得流连忘返。最后他用很满意的口吻总结说:“你其实很漂亮,皮肤很光华,很有光泽,尤其是眼睛里蓄满了水,让人见了就产生怜爱之心。”接着又望着我说:“你看,你双臂和双腿那么修长,身材也特别好。”从来没有人这么赞美过我的身体,我吃惊而又羞涩的望着他,一时无法使自己能够泰然处之。
他看我害羞的样子,于是问我想找什么样的工作。我说想去报社做记者,或者到其他单位的工会也行。他说他会帮我的。然后他用手抖了一下他西服上的灰,见我没有反应,于是把脸也凑过来亲了我一口。我的脸立刻就绯红了,他得意的笑着。他说你不会怪我吧?我说不会。接着他伸手摸我的乳房,我心里想拒绝,但手却没有动。就这样他一步一步几乎把我全身都亲了一遍,我却没有太多的感觉。最后他把自己的衣服裤子也脱了,然后附在我身上。我禁不住想起曾经在哪里见过的一句话:女人的上半辈子都在与人通奸,下辈子又在忙着捉奸。我睁着眼睛什么也没说,心里却有点厌恶这个男人,他的肌肉虽然还比较结实,肚皮却很松弛,最让我难以接受的是他足以做我的父亲。我尽力想象他进入的身体不是我的,但我却拒绝不了这丑陋的快感。天那,我居然开始有了该死的快感,而且如潮水般冲击着我如此强烈的欲望,不断的令我阵阵抽畜,好象全身所有的感觉神经都汇聚到了下体。我只好尽力想象压在我上面的男人是田立文,但感觉田立文无法给我如此真切的快感。要不然是赵锐敏也不错呀,真奇怪,我怎么会冒出这么莫名其妙的想法呀!
几天后,蓝秘书长拨通了他给我的手机,叫我去晚报试试,说他已经给赖长林打了招呼。我怀着忐忑的心情去了老赖的办公室。这回老赖态度非常随和,他还很客气的给我泡了铁观音,他有点意外地说:“你看上去怎么这么面熟呀?”
我一想到在卡拉OK上班的事就有点心虚,但转念一想不对,于是立马回过神来说:“我原来在《画报》呆过一阵子。”
老赖“哦”了一声说难怪总觉得在哪见过。然后他问我喜欢在哪个部,让我自己随便挑。这是我事先没有料到的,忽然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我几乎没来得及想就说出来了,我说我想去记者部。
老赖爽快的说:“行!要不然这样吧,你年纪还比较小,看上去还像个学生,那你就跟着汪小洋负责教育这条线吧。他比较有经验也比较有耐心,你有什么不懂的就尽管问他!”然后他又让人把汪小洋叫了过来。汪小洋的名字我以前经常在报纸上见到,挺佩服的,没想到我们会在一块儿工作。而且他看上去确实很老实,我一见他就感觉很放心,只是他脖子上有一块巨大的伤疤让我觉得有些害怕,像一大块树疤似的整个拧在一起。老赖对汪小洋说:“这是新来的文静,她明天开始上班,以后她的工作由你负责带。”汪小洋低头应允。我就跟汪小洋去了他的办公室。老赖还笑盈盈地把我们送到他办公室门口。
赵锐敏听人说我去了晚报,起先他有些不以为然,因为他觉得凭我的能力肯定进不了晚报,大不了当个广告员,拉广告的哪个报社不欢迎,做了几年广告部主任的人难道对这个都还不清楚,所以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但到后来不仅他亲眼看到报纸上“本报记者文静”的署名,还听说我搞到了档案正式调进了晚报时,他便开始不拿正眼看我了,哪怕是在家里碰面也都是特别盛气凌人的样子。不仅如此还总是充满了仇恨,好象是我抢了他的饭碗。如果说上一次他纯粹只是赌气的话,而这次他绝对是真的生我的气了。他的仇恨是有道理的。首先他爱挣强好胜不用说,还和老赖不共戴天。而他辞职的根本原因是干了几年还调不进去,老赖借口说他大学上的是自费没有城市户口。其实有没有户口和档案并不特别重要,办法多的是,主要还是因为老赖故意卡他,不然早就该转了。那样的话他就不会轻易离开晚报,因为大小也是个主任,堂堂一个科级干部。因为没有调进去,谁都知道,不但职务是虚的,就是进其它单位也没法调,所以只能简单的走人算了。他现在辞了职,又没有户口,简直成了无业游民。而我,一个投奔他来的小卒,中专都没毕业的乡下女孩子,却一下子正式进了晚报,这种不平衡的心理对谁都是难免的。
一开始晚报上的登稿子基本上都不是我写的。署名汪小洋和我的自然是汪小洋写的,而单独署我名字的其实都是出自田立文之手。但到后来很多就都是我自己写的了,我甚至觉得其实写新闻稿子是件很容易的事情,只要练几次谁都能写,并且死的都能写成活的。
我的这份工作可以说是蓝秘书长给的,为了一份工作我就把自己卖了,如果这让赵锐敏知道,那我在他的眼里将比垃圾都不如。我得到了工作却失去了自由,蓝秘书长约我出去拍照的次数越来越多了,我是不能不去的,因为他于我有恩。赵锐敏虽然没看见过我有手机,而且比他的高档,后来他偶尔听到我们房间有手机响,因此对我恨之入骨。田立文认为我在家里时应该把手机关掉,他要我尽量不让赵锐敏知道。我对此坚决不同意,我说我不想像他一样畏畏缩缩,尤其是在赵锐敏面前像条忠实的走狗,那就等于是走狗的走狗,气得他几天不和我说话。其实我是巴不得让赵锐敏知道的,我要让他知道我就是比他强,他搞的不过是街头妓女,而我却是高层领导,这样我的档次就比他高,我还不屑于和他搞呢。我就这样和他赌气,在暗处和他较劲儿,看谁斗得久。我们过了几天背靠背脸对脸的日子,三个人在一套房子里像在上演着一场仇恨的哑剧。我知道田立文是那种既愿意我去当婊子又要我立牌坊的人,我却仍然爱他。爱情是个奇怪的东西,他处处不如赵锐敏,而且处处都让我有些看不起,我却越来越对他死心塌地,因为我认为不会再有人会像他一样爱我,永远都不会,包括我的父母和亲人。我忽然觉得自己很脏,而他却一点也不嫌弃,我心想是因为他先对我死心塌地的,然后我才对他死心塌地,所以最后我做出了妥协。还有就是我害怕他不理我,我觉得这个世界上谁都可以不理我惟独他不能,我忽然意识到他对我是多么重要。我说我可以把手机调到振动,说话时尽量小心,这样他就不可能听见了,然后我们终于恢复了往日平静的生活。
几个月以来,赵锐敏一直对我心怀怨恨,因此对田立文也充满了敌意,时常形同陌路。这天他却鬼使神差地敲响了我们的房门,田立文一开门看见是他,就有些没反应过来,脸上的笑容像糊了层鸡蛋清,场面有些尴尬。他以为又有什么不幸的消息或者糟糕的事情来临,这么久以来只有遇到这样的事情,赵锐敏才会慷慨的找他说话。但这次却不是,这让田立文长长的松了一口气,突然令他有些受宠若惊,似乎把这么久来所有的压抑都解放了。当时我不在家,但赵锐敏仍然没有进我们房间,而且表情同样也显得有些不自然。他问田立文的小说写完了没有。他说他的已经写完了,他想明天去深圳联系出版社。田立文回答说还没写完,而且也没路费。赵锐敏心就有点软了,觉得这么久不理老同学是没有道理的。于是气氛就缓和了一些。他说那没关系,等我先去联系好了,你以后去就容易了。田立文见他又现出了往日的真诚面容,就感动的提起他的同学罗小虎,说他在深圳一家比较大的广告公司搞设计,也许出版社方面会比较熟,如果愿意还可以去他那里住。赵锐敏早就听田立文说过罗小虎了,知道他为人热情,但还是说不会麻烦他,只是许诺有时间一定会替他去看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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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江城巴掌大,但蓝雨自从和赵锐敏分手后我们却再也没见过面,我几乎都把她忘了。她普通话不是很准,那天呼我时我半天想不起来哪个“男女”,她费劲的更正说:“不是‘男女’,是‘蓝雨’呀。
“是你呀,怎么这么久不过来玩了?”要是神经有点过敏的人还以为这话带有嘲讽的意味,但当时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因为太突兀,我想尽力表现出很热情的样子,却又一下子想不到说什么好。没办法,人到这个时候都容易发懵。好在蓝雨并没在乎,这样也好,说不准人家真当我什么都不知道呢。她说这段时间比较忙,然后就直奔主题,说她要向我打听一个人,还要我一定说实话。这下子我更懵了,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只好紧张的听着。她说:“林立你知道吗?”
我惊讶地说:“知道。”
“他人怎么样?”
我不知道她问他什么怎么样。
她解释说主要是指他为人,包括行为和人品这方面。这我就有些为难了,我不知道她干吗问他,而且专门要问我,这么浪费我的电话费,最主要的是我不好把他的所作所为说出来,再说我也没亲眼看见他们干什么,况且你又不是警察,我也不是线人。最后,说了半天废话,她见套不出什么就说晚上请我去“海上明珠”吃饭,到时见面再聊。
她干嘛要请我去“海上明珠”?那里可算得上全城消费最贵的,难道她知道了我曾经在那里做小姐的事吗?我心里一直忐忑,但我还是答应去了,她显得很高兴。
她把菜单递给我要我点菜,说:“就我们俩。”
我装作很镇定的样子推辞,她也就不再坚持了。我们只要了两个菜两碗饭,却围着一张大桌子,显得很滑稽。她还是一个劲儿的问林立的事,好像她是个称职的私家侦探。但我还是像在电话里那样回答她,奇怪的是她居然很满意。
吃完饭我们都各自回了家。
我打开大门,二楼女孩子有说有笑的提着大包小包塑料袋从后面走来,她们热情的和我打招呼,并邀我去她们家玩。我先是愣了一下,接着便爽快的答应了。她们的生活在我的眼里一直像一个谜,我早就很想进去看个究竟,所以有这个机会我求之不得。我知道我的好奇完全是出自我阴暗的心理,我以为她们脏而自己比她们干净,我曾经对做“小姐”的是多么不屑一顾而自己又差点做了小姐,其实我也知道自己脏,但我懂得伪装,并为此自以为是的瞧不起她们。她们俩一大一小,大的三十来岁,小的比我大一两岁,而且也都是我的老乡。她们虽然都是做小姐的,我一开始也曾经在她们面前假装清高,而且在赵锐敏他们面前坚决和她们划清界限,以显示我的纯洁,但后来因为经常碰见她们,单独接触多了,渐渐发现她们其实性格挺好的,我反而感觉自惭形愧。
她们房间的布局确实和我们上面完全一样,要不是她们客厅里有麻将桌和质地很好的真皮沙发,还真和我们没什么区别。她们俩边放下手里的东西边热情的争着叫我过去玩,最后我还是进了小的那个房间。
小的叫小萍,长得很丰满,却一点也不显胖,白白嫩嫩的,令我惊讶的是一个普通的乡下女孩子怎么会那么白,像我就完全相反,一年四季都黑不溜湫的。她的五官看上去长得很一般,但因为肤色好,加上性格很开朗,连两颊浅浅的小雀斑都显得很可爱。她们的房间有衣柜和席梦思,还有大件的家具,只是没有任何零碎的物件,惟独从这点区别于居家过日子的人,但所有摆设都明显比我们高几个档次,好象相距了几个年代,就是心高气傲的赵锐敏也望尘莫及。小萍见我望着房间发呆,就笑着说所有的家具都是客人送的。
小萍拿出一支红红的指甲油,开始一丝不苟的往脚指甲上涂,房间里立即弥漫着一股刺鼻的油漆味道。她呵呵笑着问我要不要涂,她说:“我很喜欢涂指甲,另外还喜欢戴首饰,反正又不用自己买。”说着她摸了一下脖子上的金项链,得意的笑着说:“像这样的,抽屉里还有十几条,也都是别人送的。”涂完所有的指甲,她躺在床上和我聊天,她似乎什么都很乐意告诉我,并且从不避讳自己是做小姐的。她说刚开始也觉得不好意思,觉得挺见不得人的,但时间久了就不觉得了。
小萍来江城已经好几年了,起先刚出道时在家乡做,在县城做发廊,那时她还只敢帮人按摩,其她好几个小姐都是卖的,其中有一个长得最漂亮,也很会讨好老板娘,老板娘就老是把客人介绍给她做。有一次老板娘又给她介绍了一个客人,没想到她进到里面包间,原来那个赤身裸体躺在按摩床上的男人竟然就是她爸。她爸是杀猪的,经常要上县城卖猪肉,她也听人说过她爸爱嫖,但她实在没想到他会舍得去那么高档的发廊嫖。当然,她老爸也不知道女儿在做发廊,他还一直以为她在凤凰酒店做服务员,所以一眼看见进来的竟是自己的女儿,那骄傲竖起的玩意儿立马就吓软了,不仅喝了一肚子的酒变成了虚汗,还从此阳痿。因为有了这个前例,其她小姐也都很害怕遇到类似的尴尬,便纷纷跑到外地来了。
说完别人的故事,她很骄傲的告诉我她们家盖了一栋很漂亮的房子。他说想不到几十万块钱全是自己一个人挣的。“你可知道我小时候住的都是泥房子呀!一下雨屋顶就会漏雨,墙上就流黄泥浆……”她很激动地说着。
她两个哥哥结婚也都是她寄的钱,不然连嫂子都取不回。她还把两个早已嫁人的姐姐也叫来了。她不无遗憾的说:“本来是叫她们来江城的,但老板嫌她们年纪太大了,只好让老乡带她们去金山了,那里相对落后一些,没有那么挑剔。”小萍说很羡慕我有文化,她说她初中没上完,当时成绩不好,主要还是家里没钱,供不起,就没心思读,但不读书又讨厌干农活,后来实在上不起了就不读了。现在她还有一个弟弟在上中学,据说成绩很好。她说等弟弟上完大学她就该嫁人了。她说这些话时显得很愉快,也很有成就感,不禁令我自愧佛如,说实话我很羡慕她,甚至对她产生了敬意。
小萍对言情小说有着极浓的兴趣,床头到处堆得是。我告诉她田立文和赵锐敏都是写小说的,她兴奋的说同住一年多了竟然不知道楼上还住着作家。因此我们成了好朋友,她时常到我们房间借书看,我和田立文都很喜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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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来,我的呼机声如一只苍蝇挥之不去,每次都是蓝雨,见鬼的蓝雨,本来我是可以拒绝复机的,但我的好奇心鼓励着我,就是想知道这个如同祸水的女人到底想要干什么。她好像看透了我的用意,反而更加故意吊足我的胃口,就是不肯告诉我为什么老打听林立的事,因此我已不想奉陪。我讨厌她那种假惺惺的做法,从她和赵锐敏躲躲藏藏的偷情时已经反感,总是假装很淑女很纯情的样子。所以我干脆什么也不想告诉她,每次都只是随便敷衍了事。不否认以前我对她的反感带有更多妒忌的成分,但现在却真的是讨厌她了。而她也许还以为我是真的不愿意随便评价,或者是不愿意在背后议论朋友。
蓝雨给我带来的好奇丝毫没改变我们无聊的日子,我甚至早已对她的秘密失去了兴趣。我和田立文的生活依然平淡如池水,我觉得有些无奈,但别人却说这才是婚姻的感觉,平平淡淡才是真。难道我要和他结婚吗?也许是的,我想除了他这辈子还有谁会要我呢。可是他家那么穷,我家已经够穷了,我还要嫁一个比我更穷的人吗?我不知道他家具体有多穷,只知道他家就他一个独子,姐姐妹妹却有一大群,并且个个目不识丁。说起他的妹妹他就来气,如果长得漂亮点也好,即使不愿做小姐也可以出来做服务员什么的,可她们偏偏一个比一个难看,连嫁人都嫁不出去,整天只知道跟父母怄气,就更别说指望她们帮着照顾父母了。两个个姐姐不仅从小受尽了村人的欺负,到头还要受妹妹们的窝囊气,所以嫁人后齐心协力供弟弟上学,目的就是想让他出人头地,家里不再受人欺负。她们说什么也不肯相信他已经大学毕业,竟会混得这么凄惨,便怀疑弟弟的收入都已被那个不要脸的女孩子管着,而不是他所说的反而是他自己靠她养的。但为了面子,他大姐仍然每隔一段时间给他寄几百块钱,让他再把那钱寄回家,因此好为家人撑起一片虚荣的绿荫。家里人还说哪怕在外面要饭也不要回去种田!当然他也不会落魄到要饭的地步,而且也不会回去种田,虽然也动过回家代课的念头,那毕竟是不实际的,代课也得有一定的关系呢,你又不是哪个名牌大学的高才生,所以代课也不是随便你想代就能给你代的。
我没见过他的家人,也想象不出如果和他们见了面是什么情景。好象也没什么必要想象,仿佛他们压根就跟我没什么关系,再说,我将来又不是跟他的父母姐妹一起生活。
7
小萍过的是昼伏夜出的生活,白天她有的是时间,她看书的速度很快,几天一本,有时甚至一天几本。原来她每本都没看完,她说文学书有点看不明白,所以更喜欢读港台的言情小说,比如以前的琼瑶和后来的席娟。她仍然上来借文学书,她说很喜欢和我们聊天。我往往不能奉陪,不仅上班还时常下乡采访,田立文每天都足不出户。
小萍和田立文是什么时候聊着聊着就聊到我床上去了,我从外面回来,刚好碰到他躺在我的床上,她用家里给我寄来的被单掩盖着身子,露出雪白的肩膀和大腿,心满意足的睡着,就像睡在她自己床上一样心安理得。田立文已经起来,在伏案写作。我推开门,两个色胆包天的家伙居然连门都没反锁。我忽然冒出一种进错门的感觉,我也真希望只是自己推错了门而已,但事实摆在眼前是那么一目了然,那个男人千真万确就是田立文,床上的女人却不是我,鲜血从脚底一直喷涌到头顶,我好象闻到了一股腥腥的味道。还好,门是虚掩的,这不禁多少有些令我感觉欣慰,因为我知道田立文胆小如鼠,他从来对此小心谨慎,即使是和我午睡也不会不栓门。他见我推门而入是绝对没料到的,我自己也没想到会提前回来,我为什么要提前回来呢?我拼命的想啊想,想不起来。可怜的田立文吓得脸色铁青,他转过身呆若木鸡的望着我,只等我大发雷霆。小萍也惊腥了,她朝我微笑着坐了起来,她扶了扶被单,还是无邪的微笑着。我没想到她会朝我微笑,她居然还笑得出来,奇怪的是我竟然也就没发火。我想起“伸手不打笑脸人”那句话,莫名其妙的说了句我累了我想睡觉,说完便倒头睡下了。
我闭着眼睛佯装睡着,我也许只是想让她穿衣服下楼去,赶紧滚出我的视线,然后再和田立文算帐。但她迟迟不走,没想到走出去的却是田立文。过了一会儿,她伏在我耳边说:“你老公有点阳痿,你不觉得吗?”
“你怎么知道的?”我有点失控了,火眼金睛的一下子坐了起来。
她忽然变成了一副妖精的嘴脸谆谆煽诱的说:“你先别生气,因为你性经验还太缺乏,他本来是很正常的,但因为怕你所以每次都提心吊胆的,时间一长就真的阳痿了。”
“你放屁。”我既生气又半信半疑的骂着。
“真的,他说他有心理负担,老是觉得对不起你。我跟他试了几次他后来就行了,刚开始他还硬是不肯试,他说那样做更对不起你,后来好不容易把他说服了,他也是为了你才愿意试的,你不信你们再试试肯定比以前好,到时你得感谢我……”她滔滔不绝的说着,不仅没有一点愧疚感,反而说得头头是道。她居然还说是因为和我们是好朋友才这样做,要不然她是不会管的。
我气急败坏的大声吼道:“你把我男朋友睡了我还得感谢你不是?”她的脸皮真够厚,始终不气不恼还总是笑笑的,好象一切都早在她的意料之中。我大喊大叫,同时又泪流满面,直到我的嗓子喊哑,再也喊不出来。我只好抱着枕头拼命的打滚、抽泣。滚了几下我就醒了,睁开眼睛,只见抱在我怀里的枕头都湿透了。原来只是一场自寻烦恼的梦啊!我不禁十分懊恼,巴不得立即回到田立文身边。我这是在哪儿呀?周围静悄悄的,只有屋檐下的雨滴声:“嗒、嗒”地响着,这是金山县教育局的招待所里。
小萍还一如既往的上来玩,她的坦然反而令人感觉她纯洁无暇,甚至有些出淤泥而不染,当然她还不知道我做了那么奇怪的梦。可是我怎么会做那样的一个梦呢?是对田立文不放心?是我从骨子里妒忌小萍?是因为我妒忌或者羡慕她丰富多彩的性生活?羡慕她可以挣那么多的钱?羡慕她的金项链?羡慕她的指甲油……                        
现时中,小萍确实是勾引男人肉欲的老手,她对此一点也供认不讳,还得意的开玩笑说她是我的老师。
不可否认,后来她确实给我讲述了许多性方面的知识。比如她说中国大多数妇女都只懂得生育,而不会享受性带来的快乐,她们生了孩子就对性失去了兴趣,因此她们的男人只好到外面去发泄。她说她对此非常理解,并且对那些男人深表同情。她认为自己的工作同样也是崇高的,并没有什么见不得人。她说如果没有她们那些做小姐的,社会上不知道还会多多少罪犯呢。她还认为所有的男人和女人一生当中都会有自己的情人。
我反驳她说得太绝对,我说:“我爸有没有情人我不能肯定,但我妈肯定没有。”
她说:“不可能,即使没有身体的,精神上的不可能没有。”她解释说有些是肉体的,也有些仅仅只是精神上的,每个人都无法避免,如果谁不承认那并不能证明他没有,而只能说明他的虚伪。她认为女人们的愚昧都源于中国的性教育……天啦,你看她滔滔不绝的样子,简直不像妓女,倒更像个学者。她说中国人总是谈性色变,总以为跟性有关的都是丑的,都是羞耻的,但是如果没有性我们又是从哪里来的呢,所以她们认为性就仅仅只是为了生孩子,如果孩子都生够了还过性生活就是很丢人的。我们小时侯问大人我们是从哪里来的,他们总是说是从桥底下拣来的,那么桥底下的小孩又是从哪里来的呢?他们又说是从石头缝里钻出来的,尽是胡扯。还有的干脆说是妈妈阿尿时阿出来的,那小孩子为什么又阿不出孩子来呢?……大人还教小孩子要诚实不能撒谎,谁知道他们自己就是教小孩子撒谎的罪魁祸首……我没想到从她的嘴里会说出这些大道理来,而这些话又确确实实出自她的口,我对她的理论不置可否,也许有一天我会作出正确的判断。
提到中国性知识方面的教育,我表示有同感,并且我本人也曾深受其害。我十三岁第一次来月经,那是在暑假。那天我和母亲上山背柴,回来的路上,我总觉得裤子越走越粘粘的。经过一条小溪时,我停下来小便,当时发现裤子已经很脏了,一下子害怕起来,心想怎么会拉血了,不会是什么怪病吧?后来等我搞清楚,并确认是月经时终于放下心来。幸亏血不是很多,也没有往下流的趋势,便蹲在小溪里洗了一遍又一遍,还把裤子脏的地方也洗了,深怕被母亲发现,好在母亲并没在意,只是说我怎么去了那么久。
我们家单家独户,隔代销店几里山路。再说路远倒没太大关系,关键是我没钱去买卫生纸,又不好意思向母亲要,也没有去代销店的理由。回到家里,我只好撕了很多作业本垫着,两边大腿都磕出了血,走起路来生疼。
我用这个办法对付了两年。有一次来月经,在姐姐家,傍晚和他们一起下河洗澡,上岸后换了一条白色连衣裙,回到家整个下半身都红透了,当时被姐姐劈头盖脸的狠骂了一顿,母亲感叹说怎么现在的孩子月经来得这么早呢?从那以后姐姐才开始教我用卫生带。后来我上了初三,才知道班上大多数女同学都来过月经了,并且也有人和我有过同样的遭遇。上生理卫生课时,老师见有月经和遗精的字眼,不好意思念出来,干脆叫我们自己看。从此,“月经来潮”成了男同学羞辱和调戏女同学的法宝。
后来小萍搬走了,并且再也没见过她,连搬家都是几个男的来搬的,还来了几个警察,听说她出事了。后来我又一次梦见她,那个梦同样那么的清晰,就像真的一样。在梦里,她特别煽情,她用眼神、以及性感的舌尖得意的挑逗我的男朋友。他好象也不是那个胆小的男人,他控制不住自己,想不到他原来也可以如此强壮和威猛,令她兴奋得呻吟不止。他从未令我那么欲生欲死。我妒火中烧,却没有发作,因为我爱他们,我体验到从未有过的刺激,欲望在体内止不住的乱窜。我再也没精力妒忌了,欲望的火焰已燃烧得令我无法自己,我一把给小萍掀了下去,她没生气反而得意的呵呵笑了……
那天我刚从县城回来,便听田立文说小萍搬走的事,我跟田立文说了这两个梦。田立文笑着说:“我怎么会呢,都是你多心了。而且她已经很久没上来过了”
“其实小萍挺可爱的,如果是真的,也许我还不生你的气呢……”因为有了这个小插曲,再加上小别胜新婚,我们都特别兴奋,几乎充满了从未有过的激情。
开门的声音惊醒了我,是赵锐敏回来了。我筋疲力尽,身体又沉又软,虚弱得像刚刚经历了一场大病。我瞥见房门没有反锁,我们都光着大部分身子睡着,可是我不想起来去栓门,连扯一下被单都懒的动。田立文压根儿还没醒,他像死鱼一样大张着嘴。我听见赵锐敏的脚步声从客厅穿过,然后是钥匙发出的金属碰撞声,以及房门的吱嘎声,接下来便是厕所水龙头哗哗的水响。赵锐敏有个习惯,无论从哪里回来必须先洗个冷水澡。田立文被水声惊醒了,他睡眼惺忪的望着自己像杂草丛生的阴毛堆,那玩意儿正无精打采的耷拉着,他有些难为情的笑笑。我说赵锐敏回来了。他立刻抓了被单紧张的说在哪儿?我朝卫生间示意。田立文立即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起来。我恶作剧似的说你那么紧张做什么?
赵锐敏光着湿漉漉的身子,穿着个大裤头,蹊着脱鞋噼里啪啦的走过来。田立文问他情况怎么样?看那神不守舍的样子就知道肯定是没戏,我心里不禁有些暗喜。他无精打采的说:“罗小虎死了!”
“什么?罗小虎……”田立文以为是自己耳朵听错了,张着嘴巴半天还愣在那里。我的脑袋也跟着“嗡”的一声响。
“是的,罗小虎上个月就死了,死在一个公园里。”赵锐敏又补充说:“听人说是情杀,是晚上死的,第二天被人发现时尸体早就硬了,全身都是血。现在凶手还没抓到。”
“怎么可能呢,他女朋友那么难看还情杀?”我怀疑可能是赵锐敏弄错了。也许那个人仅仅只是和罗小虎同名,我说全中国叫罗小虎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万人呢!而且有趣的是,我考上大学时看了《卧虎藏龙》,那里面就有一个青年叫罗小虎。再说赵锐敏又没见过他本人。田立文也觉得我的怀疑有一定道理。
赵锐敏仍然木木的说:“是真的,我专门去他们公司问过了,不然我也不会相信。”
死亡从来没有这样真切过,对年轻人来说它仿佛距离非常遥远,而眼下一个活蹦乱跳的大活人,一个健健康康的大小伙子,怎么可能说没了就没了呢?我知道我们的悲哀不仅仅只为罗小虎,同时也是为了自己。我们觉得真是人生无常啊,也许哪天自己也这样说没就没了,平时说到死好象谁都不怕,而真正面临时才明白,其实谁都想好好活着。一下午大家几乎都没有说话,到了晚上谁也没有胃口。赵锐敏点了几柱香朝着深圳的方向烧了,田立文也学着他那样子烧了几柱。大家早早就默默的睡了,但谁也睡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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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播到腾讯微博 发表时间:2006-10-20 21:42:37  IP:已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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