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我心情反倒轻松了,觉得突然发现有个东西长在自己身体里面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朋友后来回忆说觉得当时的我特别坚强,本来以为我要崩溃的嚎啕大哭的,其实根本就是因为想到马上就可以接触一次大的手术,又可以增加一种人生体验,好奇盖住了该有的伤悲了。
接下来,就是朋友操心的时候了,安排医院,联系医生,这里面还有一个小插曲,当时联系的是四川华西医院胸外科的一名伍医生,他是很不以这个病为然的,在他的理念里,只要肿瘤切了,一切就OK了(当然他是外科医生,这样想也正常),他也最看不得我把自己当病人的样子(我这里不是在批评伍医生哦,他的医术还是很高明的,医德也是很好的。)当时还觉得这个伍医生有点无情,现在想来,他的这种思想对自己后来的恢复也起了很大的正面作用,让自己不那么怨天尤人,加强了治愈这个病的信心。
这次手术是我毕生难忘的。手术前一天晚上麻醉师已经过来讲解了麻醉的有关事项,护士小姐也给我做了备皮,当时还有一个护士先生在场,我还挺不好意思的。2008年9月16日,早上八点,第一台手术就是我,护工早早的把手术车推了过来,当时亲人朋友都认为我应该很紧张,却不知我会有点小兴奋,像姑娘出嫁一样,脸红红的,还多不好意思的躺上手术车,病房里面的所有病人和家属都在为我鼓掌,为我加油。这种阶级感情也只有住过院的朋友才能体会到。
四川华西医院手术室的走廊真的很长,朋友和弟弟默默的在后面送我,看来他们是真的很紧张,后来朋友对我说,那天他是真的很害怕我进去之后就出不来了,虽然他是学医的,虽然他平时经常和同事开玩笑,把当班时有病人死亡说成是当孝子,但事情落到自己的身上,他真的很害怕,因为从CT片子上看那个肿瘤包着一根动脉,手术中会有大出血的危险,虽然找的最好的医院,最好的医生,但是任何事情都有万一。一项开朗的他只能用微笑来鼓励我,弟弟倒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对做手术这种事情我还有点好奇,一路上东张西望的,直到护工说前面的路家属不能跟进去了的时候,他在后面大声喊了一句:“姐姐!别害怕!有我在!”这是后来朋友告诉我的,当时护工走得很快,走廊又是弯曲的,把弟弟的声音挡住了。喊完这一句,弟弟的眼泪就下来了。这是他第二次送亲人去手术室,第一次送进去的妈妈,已经永远的离开了我们,所以这一次,当他知道我生病需要做手术的时候,害怕的哭了,还说很害怕像妈妈一样,我还笑他小孩子。刚才一路上的东张西望,都是掩饰他心里的恐惧。
说来不是第一次进手术室,刚来成都的时候,因为好奇,央求过朋友带我去手术室看看到底是什么样子的,衣服也换了,也消了毒,到了手术室门口,看见里面一个主刀大夫带着几个同学在做一个阑尾炎手术,却不敢进去了,突然不敢去面对这种赤裸裸的场面,放弃了,朋友还笑我是不是怕血。从手术车上下来,有点困难的躺上手术台(这时候我的无力症状已经有点明显了),现场有一个护士和麻醉师在,护士在整理做手术用的器具,麻醉师之间见过,所以就是熟人了,她人很好,姓兰,人如其姓,很秀气的样子,慢声细语的跟我聊天,叫我不要紧张,还帮我把上衣脱了(又想到了那个敏感的问题,并且等会出现在我身边的可能不止一个男医生,唉,这次丑丢大了)。中间偶尔还听到隔壁的手术室有人在说话,讨论今天哪个医生是第几台手术等等。过了一会儿,又来了一个男的,拿着输液器,因为到现在我也不知道他是医生还是护士,所以不好称呼,输液器扎在左手臂上,马上就感觉到一股凉凉的液体顺着手臂流向全身,兰麻师拿着一个氧气面罩一样的东西,轻轻对我说:“现在开始对你麻醉,调整一下呼吸,可以在心里面数数”。闭眼,默数:“一、二。”除了一两岁时不记得事,在这个“二”之后,我的生命中再次出现了三个多小时的空白,连每晚必做的梦都没有。